第 729章 信仰战争(73)神们竟然就这样以一种野兽似的姿态,死在了昔日帝国的斗兽场上......

一如白烬述和怀嘉木两人的计划,这两个神被极其浓烈的信仰吸引来了角斗场内。

角斗场上剩下的角斗士和看台上的观众们形成了一股极其浓烈的信仰气息,没有一个神明不会被这样浓烈的属于自己的信仰所吸引。

更何况这样浓烈的己方信仰中,还掺杂了一股同样浓烈,但是却属于其他神明的信仰。

两股气息交杂,形成了一种非常明显的信仰气息,目前所有在雷姆洛斯岛上的神明应该都已经感觉到了这股气息,并且朝着角斗场的方向投来了视线。

到了如此地步,作为旋涡中心的两个神明,【卓的】和【斯忒诺斯】没理由不来看。

不过这两神出奇一致地选择了隐身,都没有大张旗鼓现身的打算,白烬述猜测祂们有可能在上空,或者在其他和人群距离很远的地方。

如果是后者,那就只能祈祷祂们不会恰巧和来杀自己的【缄徙行者】选择了同一片地方了。

毕竟对于【缄徙行者】来说,他的目标是在所有信徒勉强杀了他们的神明,所以在这两个神明现身并引起巨大轰动吸引所有目光之前,祂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但要是不巧撞上了……那也不好说是谁运气不好。

好在除了角斗场内,观众席上和角斗场外都没有出现任何大型的神力波动,观众席上也没有任何人发现神明已经降临。

死斗到了如此地步,角斗场内的空气和气氛本来就已经足够焦灼,此时真神降临,变得更加凝着的气氛不过为这胶着的战况添加了一分聊胜于无的压抑。

对于观众们来说这压力聊胜于无,而对于角斗场内的角斗士们而言,战局越到后期,他们身上的压力就越大,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而要说角斗场之内谁最游刃有余,恐怕也只有疤牙和范特维斯侯爵了。

前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负伤,神奇地躲过了所有攻击,到了【卓的】信徒占优势的大后期,大部分人都不会向他发起进攻白费功夫,现在疤牙反倒成了整个场上最悠闲的人。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范特维斯侯爵,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在贵族中不显山露水的侯爵先生居然有杀人狂的潜质,自从进入角斗场中,他和他手里的刀简直就没有停过,从护卫团一直杀到角斗士,从【斯忒诺斯】信徒又杀到【卓的】信徒。

别人倒也不想招惹他,但是谁顶得住范特维斯侯爵主动提着刀要过来招惹你。到了这个时候,虽然能活到此时的都是各个护卫团角斗场的翘楚,但站在观众席的角度上往下看,已经能看出两边会活到最后的事谁了。

一边是人人都躲着的疤牙,而另一边……自然是追着人杀的范特维斯侯爵。

就连分析部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看走眼:【这个范特维斯侯爵这么压抑的吗?!】

作为一个贵族,甚至还是一个在中世纪岛屿国家的贵族,不应该是自己领地里的土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这么会沦落到要来这种死斗场上找刺激的地步。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白烬述单手支着下巴,“就是因为他是贵族,所以之前才没法这么干呢?”

毕竟这里可是贵族一句话,平民就会掉脑袋的地方,平时在自己的庄园自己的封地里,范特维斯侯爵面对的对手就如同身后那些负责人之前所说,在他身份的光环下压根不敢真正还手。

对于一般追求刺激的贵族来说,能够战胜对面就足够了,但是对范特维斯侯爵这个情况,恐怕之前几十年遇见的对手都没有拼尽全力更让他难受。

难得有一个机会能参加一场死斗,所有的对手眼中没有身份差别,只有赢或者死,这样的生死拼杀才符合他的需求。

在这样的死斗场上,站到最后和死在别人手下,对他来说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和奖励。

但没人能将他杀死。

角斗场的人越来越少,范特维斯侯爵却一直站在其中,他身边仅剩的两个护卫团成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了,手里那柄镶嵌了宝石的长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卷刃了。

到了最后,场上果然只剩下了两个人。

疤牙和范特维斯侯爵站在角斗场的两边,隔着半个场地遥遥相望。

在他们身边是无数同类的尸体,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看台上的所有人早已抛弃了全部的礼仪和体面。

白烬述抬起头,只看见在建筑的阴影下,所有观众都半俯着身体,用一种勾着头几乎要从凳子上栽下去似的姿势死死盯着角斗场,注视着这一场搏杀最后的结局。

日渐西沉,海瑟拉尔帝国的角斗场如几百年前一样被镀上金黄色的光辉,而在场内,那些贵族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场下,亦如几百年前场上嗅到血腥的野狼,几乎泛着血红的光。

在他们瞳孔的反射中,范特维斯侯爵甩了甩手中不知道是谁的刀,一如既往不知疲倦似的地朝着敌人的方向冲去。而一直采取了避让手段的疤牙也在这时选择了从地上角斗士同伴的尸体手中拿过一柄长剑,在这一战避无可避时决定迎面而上。

也就是在两位角斗士动起来的这一刻,角斗场上空久久不散的压迫感动了动,骤然朝着下方涌去。

无形的气浪掠过所有看台上的观众们,下一秒,角斗场上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附身?”他低喃一声,转头看向怀嘉木确认。

“是附身,”怀嘉木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在等这个时候。”

【卓的】和【斯忒诺斯】两个神一直在上空等待,原来是为了等到角斗场内只剩最后两个斗士时附身决战。

不过想想也合理,下方的角斗场内自己的信徒打成一片,观众席上面各自的信徒又互相敌视,这时候要是上空两个神明再打成一团互扯头花,未免也太降格调过于低级。

神明就像是贵族一样,也是需要体面的,等到角斗场内的角斗士只剩两个之后附身,既能真身下场分个胜负,以免被对面压了一头造成己方名望的大幅损失,又能在角斗结束之后展现神迹,大大打压对面的声望。

毕竟这一场死斗把所有信徒都架在了这里,不得不向内投入无数的金钱和生命,也将这两个神明架到了火上烤,一旦失败面临的就是这么久以来所经营的教派即将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这就是死斗最核心的一环了,只要它如约举行,就不愁钓不出来这两个神。

不管这两个神知不知道这场死斗是针对自己的一场局,祂们都不得不现身。

距离还有五步,附身了范特维斯侯爵的【斯忒诺斯】一个起跃,朝着前方挥出一刀。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神明简单的一刀足以劈开山海,而在【卓的】面前,祂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对方会出这一招一样,在攻击即将落下时一个恰到好处的后撤,正好躲过了刀锋落下时的余威。

长刀落下,角斗场上的青石砖被劈开一条裂缝,一路顺着刀锋的方向往前蔓延到了场地的边缘,宛如劈开了地面。

而这仅仅是神明附身进入了凡人身体中时,进行的一招简单的试探。

白烬述听见身后的负责人中有人轻轻抽了一口气。

“范特维斯侯爵有这么猛?”

虽然这人刚才一直是一副战争疯子的样子,但是都已经打了这么久了,再好的体能也都该耗费殆尽了,他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力气挥刀?

场下,裂缝一路追着向后闪避的【卓的】,几乎要将他逼到场地边缘,地上的石头飞屑被这一刀击起,腾飞到空气中,蔓延出泛着土腥气和血腥味的沙尘。

在这一片沙尘中,刚才还向后闪避的疤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趁着尘土飞扬贴到了范特维斯侯爵的面前。

银辉一闪,现在退后的变成范特维斯侯爵了。

“漂亮,”又有负责人脱口而出,“这个疤牙我记得是你们角斗场里的吧!”

“对,我这里的,”角斗场负责人声音茫然,“他有这么厉害?”

有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会变成奴隶被卖到他们黑市里啊?

观众席上负责人们的疑惑暂且不谈,其他贵族们的心情可谓是在短时间内大起大落。

原本看见只剩下一个【卓的】信徒的【斯忒诺斯】贵族们,本来还信心满满地在范特维斯侯爵挥出一刀后庆祝,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反杀一刀,落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而本来为了疤牙这一剑而喝彩的贵族们,还没来得及落下口中的欢呼,就看见范特维斯侯爵不闪不躲,居然迎剑而上,以伤换伤,抓住发动了奇袭的疤牙,用蛮力将他握着剑柄的胳膊上下一掰。

虽然他们战斗的位置很远,就算是花了大价钱到角斗场第一排的观众也没能看清细节,但在场所有人恐怕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声“咔嚓”,并且开始幻痛。

疤牙的小臂被硬生生折成了两端,而另一边,范特维斯侯爵的胸口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液从中间飞溅而出,几乎和另一边疤牙小臂断裂时飞出的血液汇成一股。

又是简单的一次交手。

两人……或者说两神纷纷向后几步,附身疤牙的【卓的】调整了一下拿剑的手,换到了左面,而右边的范特维斯侯爵则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伸手按了按伤口,确认没有伤到重要脏器之后就抬起了头。

对于这样重的伤势来说,两边的反应居然堪称平静。

当然了,得益于角斗场的面积之大,观众席上并没有人发现这点异常。

刚才还算是凝重的气氛瞬间如同集市一样炸开。

胜利就在眼前,每一个贵族都迫不及待地对目前的句式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这边【卓的】信徒坚称范特维斯侯爵连杀几个小时,刚才又使出那样一招,体能已经到达极限,没有避开这一招而是选择以伤换伤就是他体能告急的证明。

而另一边,【斯忒诺斯】的贵族们则是争相欢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的疤牙一经交手,就直接被范特维斯侯爵废去了右利手,照着这个趋势下去,被彻底杀死也只是交手次数和时间的问题。

两方都坚信自己才是会赢到最后的人,而在场上,附身于信徒的神明们并没有休息太久,很快又开始了新一轮交手。

这次交手由疤牙首先发动攻击——他持剑的手从右利手换成了左手,居然一点也不见生疏。

范特维斯侯爵挥刀应对,将这些攻击一一打回去,随着眼花缭乱的一阵交手,双方的武器都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哀鸣。

作为神,【卓的】和【斯忒诺斯】在一一对战时,似乎都没有了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退避、突袭、还有最简单的拼刀和互相一换一,这就是他们唯一在使用的战斗技巧。

在退避突袭时【卓的】更占上风,而在拼刀和一换一后【斯忒诺斯】伤势更轻。

而诡异的是,就算是伤口再多,这两人也都像是毫无痛觉似的,依然能在下一次对战时宛如无事人一般朝着对面继续发动攻击。

鲜血的飞溅已经只是这场战斗最简单的调味料了,在他们身上,刀锋刻下了更残忍的痕迹,裸露着更刺目的白骨。

恍惚间,所有人似乎都觉得场上并不是两个人类在战斗。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会意识到这前后改变宛如巨变的战斗方式。

人类又怎么会有拖着如此残躯还能继续对决的能力呢?

场上的似乎是疤牙和范特维斯侯爵,但又似乎并不是两具肉.体凡躯。

已经很难说到底是谁会留到最后了,场上的观众们彼此对视着,张口结舌地用眼神交流,而后又默契地陷入沉寂。

只有沉重的、不断加重的呼吸声,似乎昭示着他们无声交流的信息。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这场死斗抱有必胜的决心了。

场上又只余角斗场内的对战声。

太阳渐沉,逐渐和海面平行,已经变成曙色的阳光穿过角斗场的拱门,在地面上投下层叠的痕迹。

在某一刻,两柄被紧握在手中的凡铁同时崩裂断开。

于是祂们开始在残血似的余晖下,在这亘古的角斗场中赤手空拳地战斗。

如同看台上那些血红的眼睛一样,场内的两个神明也不知何时,连皮带肉地撕下了最后的手套。

他们开始横冲直撞。

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

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追求胜利。

时光虽已过去百年 而在昔日帝国的斗兽场上 挥洒着鲜血的似乎依旧是两只野兽。猛兽们使用着爪牙 在猩红的眼睛下丈量着距离 吐息出沸腾的热气 试图将对手撕扯下一块皮肉。

而后它们嘶吼一声 彼此朝着对方扑去 用最原始的四肢和头颅互相顶撞。眼神和眼神忽而变得很近 像是最亲密的爱侣。

也就在这时。

在一个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

白烬述看见墙角边 那个开场就死亡的瘦削角斗士 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翻了起来。

“【缄徙】。”他顿了一下 骤然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缄徙行者】早已到达了角斗场中 早在这两个神明附身之前 他就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最容易被一开始集火的身份 然后用自己的“死亡”挑动了这场角斗场内的死斗。

现在 到了他该收割的时候了——

有寒光在如血残阳里一闪。

一柄匕首就这样穿透了还在角力的两个人。

一切都太快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 观众席上的贵族们也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

等到那个掷出匕首杀死了祂们的人闲庭漫步似的走到两具尸体身边 在金红色的血液下拾起那柄匕首

抬头露出自己的整张脸 迎向四面八方茫然的视线时。

 

所有人才忽而反应过来——

神们竟然就这样以一种野兽似的姿态 死在了昔日帝国的斗兽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