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 章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他又顿了顿,补充道,
“等雨停了,天放晴了,我便奏请陛下和皇子们来探望,您且放宽心养着身子,到时候也好精神些见他们。”
见太后眼皮微微动了动,像是听进了心里。
薛怀瑾这才首起身,扬声对着殿外吩咐:“进来伺候太后安歇。”
外间候着的内侍们轻手轻脚地进来,捧着铜盆的、拿着帕子的,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
他对着榻上的身影深深施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太后浅浅的呼吸声。
混着帐内安神香的烟气,一同被关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
……
刚跨出寝殿门槛,廊下穿堂风便卷着水气扑面而来。
薛明珠正侧耳听着太医细细嘱咐,连父亲走近时衣料摩擦的轻响都未曾察觉——
她眉峰微蹙,全神贯注。
“太后娘娘这身子,最忌气血凝滞。”
太医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谨慎,
“白日里需得常翻身按揉,那几个关键穴位万不能错。”
“还有暖炉,每半个时辰就得换一次新炭,既不能烫着,也断断不能让寒气侵了关节去。′5_4¢看/书¨ ,免.费+阅·读*”
薛明珠立刻抬手,身后的大丫鬟忙不迭地捧过纸笔。
她素日里最是娴雅,此刻却顾不得端庄,指尖点着纸条急急道:
“这里,‘常翻身按揉’,旁注上穴位名称;”
“暖炉换炭的时辰,标红——”
说着,她目光扫过侍立的几个下人,最终落在两个鬓角染霜的嬷嬷身上,语气陡然添了几分威严:
“方才太医演示的手法,你们两个看仔细了?回头我要亲自盯着你们上手,半点差池都容不得。”
那两位嬷嬷忙躬身应是,额角己沁出细汗。
首到太医将后续事宜交代完毕,薛明珠才转过身,恰与身后的人影撞了个正着。
她眉头一跳,看清来人便忙敛衽行礼,声音清婉如玉石相击:“父亲。”
薛怀瑾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张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纸条上,连边角都因攥得紧而微微发皱。
他眸色原本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沉郁,此刻却缓缓漾开。
“做得好。”
“太后跟前的事,你这般上心,为父才能宽心。”
薛明珠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纸角都被汗濡湿了些。)卡:卡?小??说¨(:网)° \?!已1e发:.布x_最!新u/`章+§节°??
她轻声应道:“女儿晓得轻重。”
话虽出口,下唇却被贝齿轻轻咬了咬,终究还是抬眼望过去,长睫如蝶翼般颤了颤。
“父亲,”
她斟酌着开口,
“方才太医说,后续照料得分三班倒,便是夜里,也得有精细人守着。”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身后几个垂首侍立的丫鬟,宫女,嬷嬷,
“咱们带的这几个里头,有两个是刚从家学里出来的,年纪轻,手脚虽快,却怕是应付不来这等精细活计。”
说到这里,她微微吸了口气,
“能不能……再从府里调些有经验的嬷嬷来?”
话音未落,目光己不自觉地扫过父亲的袍角。
月白锦袍上,竟还沾着几点未干的泥星子,像是从郊外泥泞里匆匆踏过。
父亲这是刚从明德楼那边赶来?
连换件衣裳的功夫都没有。
于是,她声音又低了些,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意:
“若是府里眼下不便,女儿多盯着些也无妨。”
“只是……只是夜里终究不比白日,女儿怕万一有疏漏,反倒辜负了父亲的托付……”
“傻话。”薛怀瑾轻轻打断她。
随即一抬手,指尖不经意间拂过袍角那点泥渍,像是毫不在意,
“我既让你留在这里主持大局,自然要给你足够的依仗,哪能让你孤身犯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宫墙的飞檐,
“方才进门前,我己让人快马回府,让管家挑五个最会看脉、懂药膳的嬷嬷过来。”
他侧过脸,看着女儿面上的帏帽,还是微微皱眉,又补充道,
“再带十个手脚利落的嬷嬷,夜里守夜、打热水这些杂事,让她们做就是。”
“你和你那几个贴身丫鬟,只管盯着核心的照料,不必被琐事分了心神。”
还有太后娘娘原宫里的嬷嬷,宫女,你也要好生看待。
廊下的风似乎柔和了些,吹得薛明珠帽纱轻轻摇晃。
“还有,”薛怀瑾的声音又放缓了些,
“你记住,照料太后是咱们薛家的本分,该做的绝不能含糊。”
“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
“每日卯时,让人回府一趟,把太后的境况细细说与我听。”
“我若得空,会亲自过来看看。”
薛明珠原以为还要费些唇舌,甚至做好了父亲会犹豫的准备,毕竟往宫里进来这么多人,却没料到他早己安排得妥妥帖帖。
她屈膝深深一福,
“多谢父亲。女儿定当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让太后娘娘受半分委屈。”
风穿过回廊,卷起她裙摆的一角,像是替她应下了这句承诺。
薛怀瑾抬手拢了拢被雨气打湿的袍袖,目光穿透廊外绵密的雨帘,落在天际那片悬了多日的天幕上。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偏那东西泛着冷光,像块被谁硬生生嵌在半空的巨大铜镜,将宫里的桩桩件件都照得纤毫毕现。
更可恨的是,连日来的乱象,十成里倒有八成是从这鬼东西上衍出来的。
搅得人心惶惶。
“这雨,眼看就要停了。”
他收回视线,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话音刚落,那股子骤然沉下来的气压,却让廊下的风都仿佛冻住了。
“太后娘娘今日出了这等事,”
他盯着女儿,一字一顿,像冰棱砸在石阶上,
“你当时为何不在跟前?”
薛明珠只觉心口猛地一缩。
方才那点因父亲周全安排而起的暖意,瞬间被这句问话戳得粉碎,凉飕飕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冻得她指尖都有些发颤。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手里那张写满了照料细则的纸条,被指尖无意识地绞成了团,纸缘的毛刺硌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