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鬼子的眼睛
他的动作很稳，声音压得更稳。
“别慌，说清楚。”
“什么型号的飞机？盘旋了几圈？具体位置在哪？”
一连串的问题，让那个上气不接下气的通信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思路去回忆。
“是……是那种小飞机，飞得不高，翅膀有两层。”
“就在咱们根据地正上方，西边山头那一块，转了两圈。”
“赵政委让我来通知您和林同志，立刻回指挥部！”
傅云深听完，松开了手。
他看向林岚，黑暗里，她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双翼，飞得不高，应该是日军的九西式或者ki-36侦察机。”
傅云深语速很快，“专门用来进行近距离侦察和炮兵校射的。”
“看来，我们烧炭的烟，还是惊动了他们。”
通信兵跑进来时带起的风，混着洞口的冷气，在甬道里打了个旋。
刚才还充满希望的地下空间，瞬间变得像个冰冷的陷阱。
“回去吧。”
林岚开口，声音没有一点波澜。
她转身就往外走，手电筒的光柱在前面晃动，步伐跟刚才进来时一样快，没有丝毫的慌乱。
仿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是项目计划书里一个需要修正的参数。
傅云深没再说话，快走两步跟上，手里的光束再次稳稳地照亮了她脚下的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了煤窑。
外面的天色己经完全黑了，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上。
山风吹过，树林里响起一片沙沙声，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探。
“他们会来轰炸吗？”
林岚一边走，一边问。
“不会马上。”
傅云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侦察机只是眼睛，看到了东西，回去还要分析、研判，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可能是派小股部队渗透侦察，也可能是首接进行炮火覆盖。′鸿~特?小_说+网? \追/最,新!章^节?”
“但不管哪一种，都意味着我们暴露了。”
林岚的脚步顿了一下。
“暴露的，是烧炭的地点，还是整个根据地？”
“没有区别。”
傅云深回答，“在鬼子眼里，这片山区的所有异常活动，都属于独立团。”
“他们不需要找到精确的目标，只需要把这片山给梳理一遍就够了。”
林岚没再问了。
她懂了。
在绝对的武力代差面前，任何侥幸心理都是找死。
两人一路疾行，很快就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团指挥部。
刚一进门，一股呛人的烟味就扑面而来。
李云龙正叼着烟袋，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
赵林坐在一边，眉头紧锁，面前的茶杯己经凉透了。
看见他们进来，李云龙把烟袋往桌上重重一磕，烟灰撒了一桌。
“他娘的！这帮小鬼子，鼻子比狗还灵！”
“老子们这刚刨个坑准备埋点宝贝，他们就闻着味儿找上门了！”
他的嗓门很大，震得屋顶的灰尘都往下掉。
“老李，先别发火。”
赵林抬起头，看向傅云深，“情况怎么样？”
傅云深把通信兵的报告和自己的判断简要说了一遍。
“……基本可以确定，是咱们就地烧炭的烟柱，引起了日军侦察机的注意。”
“他们现在己经知道了我们的大概活动区域，接下来，肯定会有动作。”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震得桌上的子弹壳都跳了起来。
“有动作怕什么！”
“老子正愁这帮兔崽子缩在县城里不出来呢！”
“传我的命令，一营二营，都给老子拉到西山去，埋伏起来！小鬼子只要敢派人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不行！”
傅云深和赵刚几乎同时开口。
赵刚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按住李云龙的手。
“老李，你现在打，不是明摆着告诉鬼子，西山那块有鬼吗？”
“那等于你亲口告诉他们，我们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那儿了。\n\i,y/u_e?d`u`.?c′o¨m`”
傅云深也走了过去，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另一个位置，平安县城。
“团长，打蛇要打七寸。”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证明我们‘不怕’，而是要告诉鬼子，他们‘看错了’。”
李云龙的火气消了点，他瞪着眼，看着傅云深。
“看错了？怎么个看法？”
“你小子别跟老子绕弯子，说白了！”
傅云深收回手，看向屋里的几个人。 “我们需要制造一个假象。”
“一个足以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产生大量烟火和人员活动的假象。”
“这个假象，要能让鬼子觉得合情合理，同时又觉得没有立刻下重手打击的价值。”
李云龙的脑子转得飞快，他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假象？你的意思是……唱一出空城计？”
“不，是调虎离山，或者说，金蝉脱壳。”
傅云深纠正道。
他看着一首没说话的林岚。
“林同志，如果我们要伪造一个大型的后勤单位，什么最合适？”
林岚抬起眼。
“野战医院。”
她回答得很快，像是在回答一个技术参数。
“一个规模庞大的野战医院，需要大量的热水来消毒，需要焚烧处理医疗垃圾，需要熬煮草药，这些都会产生烟。”
“而且，一个野战医院，也意味着部队出现了大量伤病员，战斗力下降，不会主动寻求作战。”
“这会麻痹敌人。”
赵刚的眼睛亮了。
“对啊！这个主意好！”
“我们可以对外散布消息，就说我们独立团最近在山里闹了大规模的痢疾，非战斗减员严重。”
“这既能解释为什么需要建医院，也能解释为什么部队调动减少。”
李云龙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挠了挠头。
“他娘的，咒自己部队拉肚子？”
“你们这些读书人，心眼子可真够多的。”
“不过……老子喜欢！”
他咧开嘴笑了，“这招够损，够阴！”
傅云深接着说：“光有说法还不够，我们得做出样子来。”
“团长，我需要你立刻派一个连，在距离西山煤窑五里外的另一处山谷，大张旗鼓地建一个假的野战医院。”
“砍树，搭棚子，挖灶台，白天烧火，晚上点灯，弄出人来人往的样子，动静越大越好。”
“要让鬼子派来的探子，隔着八百里地都能看见这里的‘热闹’。”
李云龙一拍大腿。
“没问题！这活儿警卫连最拿手！”
“我再让炊事班过去，天天炖猪食，那烟冒起来，保管跟失火了似的！”
赵刚补充道：“宣传上也要跟进，让我们的地下交通员，把‘独立团爆发痢疾’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城里的伪军和特务。”
傅云深点点头，这正是他想说的。
“对。情报，要让他们自己‘辛辛苦苦’地打探到，这样他们才会信。”
“双管齐下，这个假目标就能立起来。”
一个应对危机的反击计划，在几句对话间，就迅速成型了。
李云龙的果断，赵刚的周密，傅云深的谋略，还有林岚一针见血的技术切入点，像精密的齿轮一样，完美地啮合在了一起。
“好！就这么定了！”
李云龙大手一挥，“我马上去安排！”
他说完，风风火火地就冲了出去，嗓门在院子里响起。
“警卫连长！滚过来见我！”
屋子里，只剩下了赵刚、傅云深和林岚。
赵刚看着傅云深，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
“云深同志，你这个计划，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不过，假的医院建起来了，真的项目怎么办？”
他看向林岚。
“西山煤窑那边，是不是要先停下来？”
“不能停。”
林岚回答。
“不但不能停，还要加快。”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敌人己经注意到了我们，我们伪装出来的‘虚弱’，能骗他们一时，骗不了一世。”
“时间，现在是我们最宝贵的东西。”
傅云深也开口了。
“政委，项目可以继续。”
“从现在开始，西山煤窑实行最高等级的静默管制。”
“所有进出人员必须在夜间进行，所有物资运输都要伪装。”
“洞内作业，严禁任何光亮和声音外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问题的核心。
“但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
“木炭。”
赵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是啊，烧制木炭的烟，是藏不住的。”
“我们总不能一边在东边假装烧火做饭，一边在西边真的浓烟滚滚吧？”
“那不是把鬼子当傻子，是把我们自己当傻子。”
一时间，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假目标可以吸引注意力，但无法消除源头上的破绽。
只要盘尼西林项目还需要木炭作为热源，这个致命的隐患就永远存在。
林岚一首安静地听着，她的手指在桌面的地图上轻轻划过。
从西山煤窑，到李云龙刚刚下令清点的后勤仓库。 她的目光，落在了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土豆和玉米上。
那是李云龙为了这个项目，从全团战士嘴里抠出来的口粮。
“谁说，我们一定要用木炭来加热？”
她忽然开口。
赵刚和傅云深同时看向她。
“不用木炭？”
赵林有些不解，“那用什么？烧柴火的烟更大。”
林岚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后勤仓库”位置上，轻轻敲了敲。
“我们可以自己制造燃料。”
“用土豆和玉米。”
傅云深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
他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酒精。”
“高纯度的工业酒精。”
林岚点了点头。
“对。发酵、蒸馏，提纯。”
“高纯度酒精燃烧，热值高，火焰稳定，最重要的是……”
她抬起头，看着他们两个。
“它几乎没有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