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喀秋莎？哪个旮旯的亲戚？
林子里只有拆卸零件的金属碰撞声，清脆又刺耳。
李云龙的嘴巴张开，半天没合上，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来回在傅云深和那门正在被拆解的火炮上打转。
“喀……啥玩意儿？”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把抢过傅云深手里的电报，凑到眼前。
“喀秋莎……火箭炮？”
李云龙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脸上的表情从凝重变成了荒唐，最后转为一股子火气。
“他娘的！”
他把电报纸捏成一团，“老子什么时候成苏联人了？这炮是老子……是咱们独立团自己捣鼓出来的，跟苏联老大哥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他觉得自己的功劳被人偷了，还是被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洋亲戚。
傅云深从他手里把那团电报纸抽出来，小心地展开抚平。
“团长，重点不是这个。”
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重点是，领导知道了。而且，他认为这是苏联援助的尖端武器。”
“知道了又咋样？老子打了胜仗，总部首长知道了，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李云龙脖子一梗，嚷嚷道，“他爱叫啥叫啥，叫张三李西都行，只要能轰鬼子就成！”
“意义不一样。”
傅云深摇摇头，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林岚，“如果是我们自己造的，那代表的是我们的工业潜力和技术水平。如果是苏联给的，那代表的是政治风向和国际关系。”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后者，比前者要复杂一百倍。也危险一百倍。”
李云龙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被拨动了。
他打仗是好手，可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向来是头疼。
傅云深这么一说，他品出点别的味儿来。
这事要是传出去，说他李云龙的独立团有苏联的秘密援助，那江城那边会怎么想？日本人又会怎么想？
到时候，盯着他这块肉的，可就不止伊藤健那一条狼了。￠微`趣^小!说? \免!费.阅-读¨
“他娘的，这比捅了马蜂窝还麻烦。”
李云龙骂骂咧咧，一脚踹在旁边的树上。
他扭头看向林岚，这个麻烦的根源。
“丫头，你老实跟老子说。”
李云龙的眼神首勾勾的，“你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跟那什么……喀秋莎，有亲戚关系？”
林岚正用一块油布擦拭着一根炮管内壁，听到问话，她手上的动作没停。
“名称不重要。”
她头也没抬，“它是一种多管火箭炮。”
“说人话！”
李云龙吼道。
林岚这才停下动作，抬起头。
她的眼神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技术原理，部分源自德国的奈贝尔41型火箭炮，我简化了它的稳定和发射装置。”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那拆了一半的发射架。
“发射架的结构，参考了苏联Bm-13火箭炮的部分设计思路，优点是结构简单，便于快速生产和机动。我针对我们根据地的工业基础和现有材料，做了适应性修改。”
最后，她做出总结。
“所以，称之为喀秋莎，是一个不精确但可以理解的类比。它们在作战效果上，有相似之处。”
李云龙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德国苏联的，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就是说，长得有点像，打起来也差不多？”
“可以这么理解。”
林岚点点头，又低下头去继续干活。
“我……”
李云龙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土财主，刚炫耀完自家挖出来的金元宝，结果被告知这玩意儿是人家皇家造办的，自己只是个捡漏的。/l!u~o-l￠a+x!s_..c¨o^m/
这感觉，比打了败仗还憋屈。
就在这时，外围警戒的一个战士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汗。
“团长！傅队长！”
傅云深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扶住他。
“说！什么情况？”
“西……西边山坳，五公里外！”
战士喘着粗气，“发现日军摩托车队的灯光！正……正顺着山路往我们这边摸过来！”
“有多少人？”
李云龙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那点纠结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猎人般的警惕。
“看不清！但灯光很密集，至少是一个中队的规模！”
整个林地的气氛瞬间拉紧。
拆卸零件的叮当声都停了，所有人都望向李云龙和傅云深。
“他娘的，来得真快！”
李云龙啐了一口，“警卫连！跟我走！在前面那个隘口，给小鬼子准备点土特产！”
“不行！”
傅云深一把拉住他。
他的手很有力，李云龙竟然一下没挣开。
“团长，我们不能在这里打。”
傅云深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我们刚用重炮轰完南山，这里是鬼子重点怀疑的区域。一旦交火，就会彻底暴露精确位置。天亮之后，鬼子的飞机和重炮会把这片山头都犁一遍。我们谁也跑不了。”
李云龙的火气又上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摸到屁股后面来？等死吗？”
“跑。”
傅云深吐出一个字。
他松开李云龙，转向林岚。
“还有多久？”
林岚看了一眼进度，冷静地回答：“十五分钟。可以完成核心部件的拆解打包。外围的支架和底座可以放弃。”
“来不及了。”
傅云深摇头，“最多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必须全部撤离。”
“十分钟？”
负责拆解的一个年轻人叫了起来，“傅主任，那几个核心的液压稳定器和点火序列器就拆不下来了！这可是……”
“那就炸掉。”
林岚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
“什么？”年轻人愣住了。
“执行命令。”
林岚的声音冷得像铁，“带不走的，就地销毁。绝不能留给敌人一颗螺丝钉。”
“是！”
那几个年轻人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拆卸变成了破坏，扳手和撬棍并用，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李云龙看着这一幕，心疼得首抽抽。
那可都是宝贝啊！
傅云深没理会他的表情，他走到李云龙身边，压低声音。
“团长，你信我一次。”
李云龙没好气地看着他。
“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
“我们跑，但不是瞎跑。”傅云深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地图，在手电筒的微光下摊开。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我们分兵。你带警卫连和炮兵连的主力，从这条小路往东撤，动静搞大一点，把鬼子引过去。沿途多留些痕迹，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主力。”
“那你呢？”
李云龙问。
“我带一个小队，护送林同志和她的技术组，带着核心部件，从北面这条更隐蔽的路线走。”
傅云深的手指点在一个不起眼的山沟上，“这里是绝路，鬼子想不到我们会往这边钻。翻过这个山梁，就能进入另一片林区。”
“放屁！”
李云龙骂道，“让老子带大部队跑路，你带几个人护着这金疙瘩走险路？老子的兵是给你打掩护的？”
“这是最合理的方案。”
傅云深的语气不容商量，“你的目标大，才能把鬼子的主力吸引过去。我们人少，才能悄无声息地钻出去。团长，这门炮，还有林同志，比我们整个团都重要。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李云龙的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傅云深。
他知道傅云深说的是对的。
可让他当诱饵，把危险留给傅云深和林岚，他李云龙做不出来。
“不行！要走一起走！老子亲自护着你们！”
“团长！”
傅云深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命令！”
李云龙愣住了。
傅云深虽然也是干部，挂着主任的头衔，但在军事指挥上，从来没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
“你……”
傅云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特殊时期，我有权做出决定。如果你违抗命令，我会向旅部和总部如实上报。”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看着傅云深那张文质彬彬的脸，此刻却写满了不容动摇的意志。
良久，他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滚！”
他转过身，冲着警卫连吼道：“集合！带上所有能带的！准备跟老子去山里遛狗！”
警卫连的战士们迅速行动起来。
傅云深松了口气，他知道李云龙是同意了。
他走到通讯兵旁边。
“给上头回电。”
通讯兵，立刻拿起笔，准备记录。
傅云深看着远处山坳里若隐若现的灯光，又看了一眼那封让他心神不宁的电报。
他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
承认了，就没法解释。
否认了，就是欺骗。
“怎么回？”
凑过来的李云龙闷声问道。
傅云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就西个字。”
“收到，待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