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在对我们笑
只有电台的电流声，滋滋啦啦，像烧着了的神经。
“笑？”
李云龙的声音干涩，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
他脸上的潮红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铁青色。
傅云深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台电台，仿佛能透过机器，看到猴子看到的一切。
那个站在火海边缘，掸着军服，对着他们这个方向微笑的男人。
宫田英机。
“处长……他还在笑。”
猴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好像……好像知道我们在这里。”
“他知道我们在看他。”
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
“放他娘的屁！”
“他知道个球！蒙的！肯定是蒙的！”
他一把抢过傅云深旁边的送话器。
“猴子！别他娘的自己吓自己！”
“给老子看清楚！他周围还有多少人！炮兵排，给老子准备第二轮齐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不准开炮！”
傅云深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扎进李云龙的耳朵里。
李云龙的动作僵住了，他扭过头，眼睛里全是血丝。
“老傅！你什么意思？”
“他没死！还敢站在那里挑衅！不给他再来一轮，你当我是泥捏的？”
傅云深终于抬起眼，看向李云龙。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毛。
“他就是在等你开炮。”
“三发炮弹，我们己经给了他一个大致的弹道方向。”
“再来一轮，他就能算出我们炮兵阵地的精确位置。”
李云龙愣住了。
他是个打仗的好手，不是个算计的专家。
傅云深的话，他听懂了。*e*z.k,a!n?s`h/u-._n¨e·t\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看着！”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得咽。”
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林岚。
她一首站在旁边，没有出声，此刻却走上前来。
她的脸色也很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他能活下来，不奇怪。”
她指了指地图上被圈出的指挥部主屋。
“这种级别的指挥部，主屋下面一定有钢筋混凝土加固的紧急避难所，或者一个很深的酒窖。”
“炮弹掀翻了屋顶，但冲击波和火焰被地面和建筑结构吸收了大部分。”
“他只是运气好，正好在爆炸的核心生存区。”
林岚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浇在李云龙的火气上。
她的话里没有情绪，只有事实。
这让李云龙的愤怒，忽然找不到着力点。
是啊，打仗总有意外。
可这个意外，也太他娘的邪门了。
“队长！”
电台里，猴子的声音又响了，带着新的惊恐。
“他动了！”
“宫田动了！”
指挥部里三个人，瞬间又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电台。
“他往哪儿走？”傅云深问。
“他……他没走。”
猴子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他抬起手，对着他旁边的一个军官说了句话。”
“那个军官跑了。”
“宫田……他还站在原地。”
“他……他又朝我们这个方向看了。”
“他举起了手。”
李云龙的呼吸都停了。
傅云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5·4^看/书? /最-新/章·节¨更￠新+快`
“他做了什么？”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猴子的声音在颤。
“然后……他慢慢地……把三根手指，收回，握成了拳头。”
指挥部里，连空气都凝固了。
三根手指。
三发炮弹。
一个拳头。
这是赤裸裸的宣告。
宣告他的胜利，宣告他们的失败。
更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我抓住你们了。
李云龙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想骂娘，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这种感觉，比战场上挨一枪还难受。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还冲你笑。
“他娘的……”
李云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这是个疯子。”
傅云深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不。”
他缓缓开口。
“他不是疯子。”
“他是个极度高明的猎手。”
“他算准了我们会看，算准了我们的反应，算准了我们不敢再开第二炮。”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游戏开始了。”
林岚的眉头紧紧锁起。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脱离计算，纯粹意志和心理的较量。
技术，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无力。
“我们暴露了多少？”她问。
傅云深摇摇头。
“他只知道我们在这片山区，有一个观察哨，有一支炮队。”
“他不知道我们是谁，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
“但从现在开始，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找我们。”
他说完，拿起了送话器。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果断。
“猴子。”
“在！”
“放弃观察，立刻带人撤离。”
“是！”
“炮兵排，听我命令。”
“在！”
那头传来炮兵排长的声音。
“不计代价，立刻转移阵地。向三号预备阵地转移，沿途清除所有痕迹。”
“是！”
“老李。”
傅云深看向李云龙。
李云龙的脸色依旧难看，但他眼中的血丝退去了一些，多了几分凝重。
“说。”
“你马上回独立团，全团进入一级战备。”
“宫田这个人，睚眦必报。他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找不到我们，就会拿根据地撒气。”
李云龙重重地点头。
“我懂。”
他抓起自己的帽子，扣在头上。
“老傅，这笔账，我记下了。”
“下次，我非得用炮弹，把他那颗脑袋给拧下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指挥部里，只剩下傅云深和林岚。
还有电台里，猴子撤离前最后的报告。
“队长！又有情况！”
傅云深的心一紧。
“说！”
“鬼子……鬼子没有搜山！”
“他们没有派人进山！一队都没有！”
傅云深愣住了。
这不符合宫田的性格。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集结！所有人都从废墟里出来了，在院子里集结！”
“宫田……宫田上了一辆轿车！”
“车队……车队开动了！”
“他要跑？”
林岚下意识地问。
“不！”
猴子的声音再次拔高。
“车队的方向不对！”
“他们没有出城！他们是往平安县城里开！是回城里！”
傅云深和林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指挥部被端了。
他不立刻组织兵力报复，反而回城？
这完全不合常理。
除非……
傅云深的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除非，对他来说，有比报复、比抓出袭击者更重要的事情。
一件让他可以暂时咽下这口恶气，也要立刻回城去做的事情。
那会是什么？
“队长，我们己经撤了。”
猴子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是在快速移动中。
“好，注意安全。”
傅云深放下送话器，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平安县城的城区图上。
手指，缓缓地划过几个地点。
宪兵队、守备司令部、物资仓库……
“他在城里，还有更大的图谋。”
林岚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我们打乱了他的部署，但他没有停下。”
傅云深点点头。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地方。
城中心的，日军野战医院。
“不，我们可能不是打乱了他的部署。”
傅云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寒意。
“我们可能……是帮他启动了部署。”
林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野战医院。
一个她之前从未特别关注过的地方。
“什么意思？”
“一个刚刚在炮火里死里逃生的人，一个指挥部被夷为平地的高级指挥官，不先稳住军心，不先抓捕敌人，反而第一时间，全速赶回城里。”
傅云深抬起头，看着林岚。
“他这么急，要么是去见一个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人。”
“要么，是去拿一件比他的指挥部还重要的东西。”
“而这两样，都有可能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