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汴梁易主 陈年旧恨

天光在走,进入汴梁的士兵越来越多,各个将领呼喊着所属的士兵快步向城内跑着。

董平、呼延灼,按照奚胜的将令顺着城墙跑去南门,城头上方,縻貹带着赵立、京超两个也在向南门而行。

呼喊呐喊的声音在汴梁上空回荡,脚步声、马蹄声响彻街道。

“情况就是这般。”马灵看着韩世忠,神情也是有些感慨:“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城门就这般开了,城头的守军看样也大半都没什么士气。”

韩世忠眼神复杂看看汴梁的天空,还是一般的蔚蓝,有着几许云朵在飘动,又看下旁边绯红的身影,叹口气,走过去。

那边一众宋军俘虏看着他走过来,有人动了一下,被旁边的人死死抓住胳膊摁住。

韩世忠看在眼中,也不以为意:“你是何人?今日怎地不抵抗了?”

被问话的正是陈希真,闻言微微躬身笑了笑:“小的捧日军都指挥使陈希真见过上邦将军。”,感觉侧旁女儿的力道小了,也没敢松手,攥着她胳膊开口:“兄弟们日夜打拼除了当兵吃粮,为的也就是赏钱。”

偷眼看看韩世忠:“您或许也知晓,平日这军中军饷不足,不少人就指着赏银吃饭,这朝中的相公答应了给钱,结果却食言,那也怪不得我等了。”

“原来恁地!”马灵在旁听的清楚,一脸恍然大悟模样。

韩世忠看看对面笑成一朵花的陈希真,纵然觉得他声线有些尖细,也没有说什么,视线扫过一众捧日军的士卒:“都是好汉子,以后若是还愿从军,不用为钱财担心。”

转过身,微微侧头:“我大齐最重军功,洒家一开始也是西军投靠的,现在是朝廷镇西将军。”

“真的?”

“那比跟着朝廷有前途啊……”

嘈杂的话语声在俘虏中响起,韩世忠也没多寻问,转身向着战马走过去,城门方向一阵马蹄声轰鸣,又有大队骑兵正在驰入。

……

“爹。”

周遭降卒嘈杂的声响中,陈丽卿动了下:“那人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做父亲的这才松开她的手臂。

陈丽卿揉了揉手腕,看着他:“爹……怎么感觉你有些想为齐国效力,你那仇……”

“什么仇?”陈希真疑惑的看眼女儿:“为父唯一所虑是不能效命天家,在朝堂中爬去高位。”

转过头,看着城门洞处举着杜字的旗帜出现:“谁说齐国的朝堂就不是朝堂了?只要给为父机会,再受一箭又如何?”

“……”

身后的女子呆滞住。

……

战马一匹匹的跑入。

“杜”字将旗下,挂着丈八蛇矛的高大战马缓步走入,战马脖颈下系着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正随着战马的行进在晃动。

“杜将军。”

马灵、韩世忠迎过来,看看他战马下的人头,后者有些疑惑的歪下头:“哪里来的人头,怎地还有人冲你那边去了?”

“我怎知晓。”杜壆比他还疑惑:“这伙人从北城门那边沿着护城河跑过来,我还以为哪里来的敢死队,率军冲过去,结果不堪一击,这好像是个领头的,穿一身道袍,本将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呢,结果带兵一冲就全杀散了。”

战靴踢一下那个脑袋,示意一下:“看他骑着马穿的华丽,就随手给了他一下,呶,就成这样了。”

韩世忠闻言一时间有些语塞。

“从护城河跑过去……”马灵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这不会是那个妄图做法以抗我军的那厮吧?”

这下轮到杜壆不明所以,看着他问道:“嗯?什么做法?”

“是这样……”

马灵无奈又讲一遍,毕竟这事儿太过离奇,莫说吕布没准备,军中上下任他哪一个都没有想到,是以也没时间通知其余三门的军队。

杜壆听完才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郭京的脑袋:“那这厮有大功于我军啊!你说他跑什么跑,不跑怕是都能封侯了。”

“……命不好。”

韩世忠、马灵看着那死不瞑目的脑袋摇摇头,叹息一下。

随后几人也不再纠结,当下命各自麾下之人占领要道与高处,一面派军中之人安抚城中百姓。

没多久,四面城门都各自大开,城外的水军在一阵惊讶过后也从河道驶入。

兵马行进的轰鸣在这汴梁成为主要的声响,不少百姓关紧门窗,躲藏在房屋中从窗棂缝隙向外瞧看。

两面血红色的大旗飘飞,穿着全身重甲的步卒持着大斧铁矛行走在街上,兵甲反射的寒芒让屋中百姓一阵心惊肉跳,赶忙再搬了些重物抵住大门,方才擦着脑门儿的汗水躲在橱柜侧边瑟瑟发抖。

铁甲的叶片偶尔碰撞发出轻响,林冲沉默的行走着,频频张望向一个方位,某一刻,陡然咬牙站住脚。

轰——

后方的陷阵营士卒反应极快,纷纷停住行进的步伐。

“林兄,怎地了?”

唐斌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这沉默寡言的同伴,两人领军十余年,这人就和木偶一般听令行事,甚少有自己的想法。

今日他们受下的军令乃是封锁前方街区的官衙,按照他往常行事定是去到那边依令而行,然现在却陡然私自停下,当真是少见的很。

“那边……”林冲迟疑的开口说了两个字,又闭嘴沉默不语。

“那边怎地了?”唐斌眉头紧紧皱着,心中有些不耐。

这人平日说话行事虽不说婆婆妈妈,却总也不太爽利,明明已经脱离名利场甚久,还是改不了那套行事做法,若不是他战场上是一把好手,当真不太想搭理。

“……那边有仇人在。”沉默片刻,林冲还是将话说了下去:“我……我想过去看看。”

原来是那事儿!

这么些年,豹子头如何离开京师的,山上老人都知晓,唐斌自是不例外,此时眉头舒展:“那林兄去就是了。”

“可……”又是犹豫一下,林冲回望他,豹头环眼的面上带着犹豫之色:“咱们军令乃是前往府衙……”

“啧——这里自有我在,你别管了。”唐斌烦躁的心情又上来,连连挥手:“带上二百士卒,自去就是,陛下也不会因这等事情苛责于你。”

“多谢唐兄。”林冲拱手称谢,随后转身吼了一句:“来二百人。”,带着铿锵之音响动的士卒向着远处走去。

唐斌摇了摇头,看旁边有骑兵过来,想了想招招手:“去禀报奚胜将军,就说林将军发现有宋军在高俅家聚集准备反抗,如今过去高府调查,让他派兵过来封堵要道。”

那骑兵应喏,转身飞驰而去。

“继续前行。”

唐斌挥手一下,血色的旗帜晃动一下,在一片沉重脚步声中逐渐远去。

……

微风拂过高家的庭院。

穿着一身花袍的高槛自己独坐屋中,一脚踏在凳子上,一手撕扯着烤熟的鸭子,偶尔被鸭肉噎着,提起酒壶喝下一口,吃的满脸、满手都是油渍,桌面也是一片狼藉。

最近两年赵佶退位成太上皇,高俅虽不说失宠,但也不如往日那般硬气,加上前段时间太学生闹着要杀六贼,使得太上皇一边的朝臣腰杆儿不如往日那般硬挺,都缩着脑袋不敢做出头鸟。 这般情势下,他这京城有名的花花太岁自然也要搂着一些,倒不是他怕,主要是高俅不准他在外面借着他名头闹事,不然三条腿一起给他打折了。

啪——

鸭骨头扔在盘子中,溅出来的菜汁又给桌面增加几分油渍。

“娘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没小娘子陪着玩儿,着实让人气闷!”

嘴里面嘟囔了两句,看看脏兮兮的油手:“人呢?死哪里去了?”

院中静悄悄的,没一人出声。

“啧——”高衙内一脚踹倒把椅子,两手半举着向外走,口中唾沫横飞:“都特娘的死了?我叫你们听不到是不是!”

嘭——

“啊哟——”

话音落下,沉闷声响传来,一道人影打横从拱门中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这高衙内顿时站住脚,有些疑惑的看着在地上捂着胸口又捂着屁股扭动的人体:“你怎么飞起来的?哎,你摸胸摸屁股干嘛?本衙内不喜男色你不知道?”

“哎呦……”那躺着的小厮呻吟一声,痛苦的看看正弯腰对着他的那张油脸:“衙内……衙内快,快跑!”

“跑?干嘛?”高槛蹲下来,将油手在这小厮的粗布衣服上擦一擦:“这汴梁城我爹虽不是最大的那个,但也没人能让本衙内跑……”,猛然反应过来:“齐军……”

有脚步声从拱门另一端传进来。

高衙内蹲着歪头去看,穿着一身黑色铁甲的身影倒拎着蛇矛一步步走过来,嘴里仍是无意识的念叨着:“打……进来……了?!”

黑色雄壮的身影走过拱门,一双环眼死死盯着他。

高槛双眼瞪大,想要起身,然而双腿一软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着后面退却:“你……你是谁!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别过来!再过来我……我……我报官了!”

“高——衙——内!”对面的身影一字一顿:“可还记得林冲!”

“林冲?谁?”高槛一愣,看看逼近的身影,连连摇手:“等等,慢着,给本衙内些时间想想。”

林冲一张风吹日晒的面皮隐隐有些发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握着蛇矛的手背发白,只仍是死死盯着坐倒在地的人影。

后方,跟着前来的陷阵营士卒走过拱门,沉默的拄着手中的铁矛看着他们。

那小厮本来疼的厉害,左看看右望望,闭紧了嘴,将身子缩成一团,蜷在那里。

高衙内眼珠子乱转,苦着脸看着逐渐围拢过来的陷阵营士卒,抬头看看双眼几乎喷出火来的林冲,五官几乎缩成一团,半晌开口:“这……这个……要不您给本衙,哦不,给小人些提示?”

沙——

脚步移动一下,林冲一脚前一脚后,声音发寒:“八十万禁军教头、我妻张贞娘、白虎堂!”

“哦哦……”高衙内应了一下,口里面跟着嘟囔几句,接着哭丧着脸:“小人没想起来啊,这……那……小人怎么你们了?”

“呵哈——”

林冲嘴里面发出一声怪笑,面上却是一丝肌肉都没调动,沉着脸看他:“你这厮竟然忘了?!你调戏我妻,害我被发配,竟然忘了?!”

“啊?!这……”高衙内反望着林冲,神色小心翼翼:“小人应该记得?”

“你!”

林冲气急,一脚踹过去。

“呃!”

高衙内顿时被踹出去三尺远,“噗——”张口喷出一口尚未消化的东西:“咳咳咳……”

林冲阴沉着脸,手中蛇矛抬起,迈步向前。

高衙内连忙一手撑地后退,一手对着林冲摆动:“好汉,咳,不是,将军!这位将军等等。”

林冲逼近两步。

“我爹……我爹是高俅,你杀了我,他……”

蛇矛电闪而出。

噗——

插入胸口。

“呃……他不会……”

一口逆血冲上,暗红粘稠的血迹从口中涌出,高衙内伸出摆动的手抓着矛杆,渐渐无力落下。

“哼——”

林冲陡然抽出蛇矛,看着地上死尸兀自不解恨,走上前,双手握着矛杆狠狠插下去,拔出,再落,再起。

噗噗噗——

鲜血从死尸身上四溅在地。

几个离着近的陷阵营士卒见状怕他魔怔,连忙上前抓着他胳膊:“将军将军,他死了,死了!”

蛇矛插下,林冲“呼呼……”喘息几下,接着手臂向外用力:“放开我。”

几个士卒相互看看,缓缓松手。

林冲单手用力,拔出蛇矛,带着怒火的眼神看向外面:“走,去找高俅!”

陷阵营士卒见状方才放心,连忙应声“喏!”,跟着他向外走。

林冲走几步顿时停下脚,目光下移,看着地上蜷缩成团的小厮。

那小厮本是想装死等他们走出去,耳中听着脚步声停下,一团阴影笼罩自己,忍不住睁开眼睛微微歪头上瞧,入眼就是一张带着鲜血的战靴。

视线上移,掠过滴血的腿甲、起伏的胸甲,一张阴沉的黑脸入目,连忙露出笑容:“这位军爷,您若是想找高俅,他在万岁山陪着太上皇,家中除了我等下人就是衙内在,若是想找其他家眷,他婆娘与两个亲子早在去岁将军等人退军时就送去南方。”

林冲点点头:“多谢告知。”

小厮笑的更真诚:“您不杀……”

噗——

蛇矛捅入他胸膛,林冲无喜无悲的看着不敢置信望着他的小厮,缓缓开口:“背叛主家,主动出卖主家之人,该杀!”

蛇矛抽出,鲜血从尸体中流淌出来。

林冲看也没看,迈步越过去:“将这里的人都杀了,都是随着高俅父子做事的,没一个好东西。”

“喏!”

天光下,惨叫的声音持续了没一会儿,穿着黑甲的身影从高府离开,渐渐行去皇城方向。

……

鸟雀飞过天空,投入皇城之中不再出现。

长长的队伍过来这边,片刻之后,在皇城前停下,不算高的皇城城墙上有身影晃动。

火红的战马向前走了几步,中军大纛跟进停下,吕布看着远处的身影,手指一下:“喊话,让他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