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2章 梦有翟家抗金忙(求月票~~)
初夏慵懒的阳光从野外延伸入城中,许许多多的城外之人在这个清晨比往日要早的聚集在城门口,城门开时进入内里,走去熟悉的位置开始一天的生活,街道已经满是来往的行人百姓,每个人都有些紧张压抑。
此处离着京畿不算远,齐军占居汴梁不过几日就放松城门禁令,使得内里的消息可以传出来,来往的游商、江湖人、逃难者早就将京畿的情况传出。
汴梁失陷,二帝被俘。
这种大事从京西最东面靠近京畿的原武城一直到洛阳以西的长水,乃至乡间都有传闻,虽说自从河北河东失陷,大多数人都有所猜测齐军会再次攻打汴梁,然而当结果放到眼前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心中猛烈的跳动着,担忧两个字就差顶到头顶上。
有条件的已经启程去他处投奔亲戚,更多的人却是无处可去,只能呆在家中,重复着往日的行动生活着。
于此同时,洛阳的警戒也到达了往日难以想象的程度,仅仅是巡视的士卒,就比平时多了数倍,军中的斥候更是撒出数十里,盯着东面与京畿相连的官道。
河南府的官员更是向东边郑州传讯,要求多竖烽火台,一旦有警可以快速传讯,以便西京这边做出反应。
而这样的时期,做为京西第一将的翟进必然是要守在城头,这每日登东城远望,几乎已经习惯成自然,只是每当站在这满是士兵的城头过道,他仍是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北伐之时,那些所见所闻从脑海中掠过,兵锋所向带来的压力让他仍是记忆犹新,况且从去岁开始就……
望着天边照来的阳光,以及阳光下远处的青山黄土,翟进长长出了口气,闭了下眼睛、睁开,转过身:“回去。”
身旁的亲兵自然不会反对,跟着转身的翟进向后而去,然而还未等他走到下城的石阶口,一声“狼烟!”惊的他猛然回头。
一条蜿蜒的黑色烟柱矗立在空中。
翟进反身快速走到城头,扒着城墙的墙垛向外看,足足过了半刻方才转身,一句话不说,快速下城。
狼烟刚刚升起,街道上的百姓并未得知消息,仍是在嘈杂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行走之间,不时有人停下看着街边小贩的物品,讨价还价的声音充斥着人耳。
“闪开!”
“紧急军情,别挡道!”
吼叫声、马蹄声迅速的接近,不少人纷纷闪开,一队骑兵快速的跑过,在无数声“怎么了这是?”“莫不是要打仗了?”问询中消失在街头人的视线中。
战马不多时就在府衙停下,跳下战马的翟进匆匆走入,不多时,翟兴、翟亮、翟琮、杨伟等将纷纷进入,翟进看着人差不多全都到了,轻声开了口。
“狼烟升起,齐军东进了。”
尚未坐稳的人动作都是一僵,对这话他们都在期待着晚一些听到,同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未曾想听闻之时还是有些心惊之感。
“从现在起,城中进入战时状态,尽量在城头留人看守。”
“传令军中,自今日起取消所有休沐,各营检查兵器甲仗,搬运床弩、旋风砲上城头。”
“征召城中青壮,为战事做准备。”
“诸位同袍,准备迎战吧。”
“大哥,翟琮你们留一下。”
简洁的命令下,厅中的众将神情凝重起来,向着翟进拱手施礼,匆匆走了出去,一道道身影远去,只剩下翟家之人还在。
翟亮自觉留在这里,起身走去门口,探头向外看看,随后目视守门的亲卫:“你们向外走五丈,注意四处是否有人靠近。”
外面亲卫依言走远,这青年将房门一关,这才走进来坐下。
翟兴缓缓开口:“说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不然为何独独留下咱们家自己人。”
翟琮靠着自己堂兄弟坐着,目光看向他,那边回了一个不知道的神情,随后两个小辈的闭嘴看着那边沉默的京西第一将。
翟进安静的坐在书桌后,双手交叠放在桌面,尚算明亮的天光里,面上的神色有些严肃,缓缓看一眼对面的家人:“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听着就好,听完了,告诉我你们的想法。”
翟兴点点头,两个小的再次对视一眼,挺直身子。
“从何处说呢……”翟进缓缓开口,沉吟一下:“从去岁齐国南侵说吧。”
目光看着双手:“自去岁齐国大军南下之时,我身上也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我连续做了好长时间的梦。”
“梦?”翟兴皱眉。
翟亮、翟琮神情微怔。
“梦!”
翟进点头:“很奇怪的梦,梦中的齐国并未出现,来的是女真人组成的金国,走的也不是河间、大名府一路,反是袭取真定,然后一路向南打下来,最终兵犯开封,而你我则统率京西的兵民负责收复西京,我等与金军在河南府各地厮杀,多有斩获,甚至擒获金军一名将领……”
翟兴、翟琮、翟亮三人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年龄最长的那个开口打断他:“二郎……最近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胡乱做的梦也相信?”
“……我知道这有些像是胡言乱语,不过暂且听我说完。”
翟进有些无奈的向后靠了靠,有些头疼的捏捏额头:“我等在灵山寨、高都县、洛阳城、伊阳白草坞分别与金兵激战而胜之,后来都总管孙昭远来洛阳,而我则负责防守渑池,后有金兵进犯白浪隘,想要渡黄河,我则是率部将其击败,对了我等擒获了高世由,他降金了。”
“高世由?北边高家的那个?”翟兴陡然出声。
“是他。”
翟进点点头,放下手,有些出神的看着屋顶的房梁:“后来,洛阳再次陷落,我等在伊阳聚集溃兵千人,金军攻薛封,我等率精锐敢死之士三百于夜晚放火摧毁金军营寨,又在驴道堰与金军交战,活捉了金军将领……”
目光从上方移到那边三个家人的身上:“重点是接下来发生的,有反贼冀德、韩清在南阳聚集成群,我从小路击败冀德,在艾蒿平斩杀了韩清,亮儿死在再次攻打洛阳之战,而我,则是亡于东南留守杜充所招纳的大盗,号称‘没角牛’的杨进之手。”
翟兴神情终于有所变化:“冀德、韩清?这两人不是五日前被报上来的贼酋?二郎你何时梦到的?”
“最初是在去岁梦到,后来越来越频繁。”翟进面上神色有些难看,瞄了自己儿子一眼,看向兄长:“我心中烦闷,索性派人去河北查探……”
嘴角扯动一下:“探子回报,杜允降齐之后,真的招降一个叫杨进的贼首,诨号就是没角牛,如今在齐军任职。”
“有这等怪事儿?”翟兴眉头紧皱。
后面翟亮张张口,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父亲,随后低头不语,旁边堂兄看他一眼,不知怎么安慰。
厅堂之中,光芒从窗棂射入,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不断地飘动,变换,翟进沉默几息方才开口。
“这些梦不是一日做完的,好似连续一般,分多个晚上出现,每日都有不同,却都是咱们在与金军作战,我开始亦是以为过于劳累,甚至找了郎中号脉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目光移向面前三人,身子微微挺直:“这些事情如同白日处理事情一般历历在目,我曾思索过,若是我当真处于那等状况,我……却是会如梦中般行事。”
屋中一时间静了下来,四个翟家的汉子良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好半晌,翟兴皱着几乎拧到一起的眉头开口:“二郎,你说这些,是想说什么?”
“……不知道。”翟进摇摇头,面上苦笑:“就是突然很想找人倾诉一下。”,缓缓吸一口气:“我知道有些荒谬,只是梦中事情确实有些过于逼真,往往让我分不清何事是真,何事是梦。”
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开口:“还有就是……金、齐两国不同。”
翟琮眼神一动:“叔父,怎么个不同法?”
“梦中的金国暴虐,进入我大宋后常行杀戮之举,沿途多有血案,齐国你等也知晓,没有那般血腥之事出现。”
翟兴看了眼自己兄弟,面上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二郎你对齐国并无敌意?”
翟进想了想,面色沉凝的缓缓点头。
翟亮突然蹭的站起来,还没开口,那边翟进已经出声吼他:“闭嘴,坐下。”
“……哦。”翟亮顿时蔫了一般坐回座位,眼神儿看着一旁生着闷气。
我在你梦中都死了一次了,连个话都不能说……
翟琮看看他,没有开口,只是拍了拍他肩膀,以作安慰。
翟兴却是有些理解自己兄弟,在军中大半辈子,遇上他国入侵,做为将领本应该愤而反抗,结果到头来却是全无怒意,想来他心中也是不好受,这才找自己等人述说烦闷,只是……
这种事情太过离奇了!
我也不知该如何开解啊!
做兄长的有些为难的挠挠头,满肚子的话堵在嗓子眼儿不知道该如何往外吐,最终还是勉强说一句:“战事临近,莫要想这些莫名其妙之事了,好生备战为上。”
“只能如此了。”翟进无奈点头,扯出一个笑容:“让兄长见笑了,不打扰你们忙了。”
翟兴点点头站起身,带着儿子告辞离去,父子俩一路沉默回去军营。
“爹。”翟琮看四周无人,走入父亲的军帐:“你说叔父今日所说是真的吗?”
“不管真假。”翟兴神色复杂的看看外面,背着手叹口气:“你叔父抗敌之心不坚乃是事实。”,伸手拍在翟琮肩膀上:“记住了,此事万不可被外人知晓。”
“孩儿晓得。”
翟兴满意点头,父子俩说了会儿话,叫来军中各将安排下军务,天色黑暗之时,早早用过晚膳就睡了。
咚咚咚——
朦朦胧胧之间,耳中听得战鼓鸣响,翟兴倏然睁开眼,一个翻身坐起走出大帐。
二十名亲兵拉着战马奔跑过来,翟兴纵身上了战马,伸手戳起长枪,向前一指:“王俊逆贼在伞盖山,其兵士气已丧,我自冲锋在前,尔等随我身后,杀敌报国——”
“杀敌报国——”
“杀敌报国——”
无数吼叫声音在身旁响起,成林的枪林高高举起,反射着天上的日光。
翟兴手中大枪向前一指:“杀——”
数千宋军将士声嘶力竭的呐喊着,跟随在翟兴身后。
马上的战将身先士卒,打马飞驰过原野,攥紧手中长枪,用力将挡在前方的人挑飞,“我乃翟总管,挡我者死!”的吼声随着一道道惨叫声响回荡在战场之上。
无数的宋军士兵跟在其身后,身前的敌兵在节节败退,不知何时起,那飘扬的无数敌对旌旗伏倒地面,惊慌的情绪在军中传递,高举的“王”字大旗仓皇远逃。
“无胆匪类!”翟兴骑在战马上,用长枪指一下跑远的将旗:“王俊,你枉为宋臣!”
调转战马:“走,回去。”
“万胜!”
士卒高呼的声音远去。
翟兴志得意满的走入伊阳古城寨,在镇抚使的牌匾下走入进去,每有金军侵犯的情报送来,他都送出书信给向密、王简、王瑛等人,心中对这些名字好似甚是信任,笃定他们会一起抗金。
建炎四年,有信使从齐国而来,说有圣旨给他,翟兴心中大惊,接过那圣旨,见是封他王爵之书,刚刚升起一股欣喜的男人瞥向落款,大齐皇帝——刘豫。
“狗贼安敢欺骗于我!”
伸手用力将诏书扔过去,砰一声将信使砸倒在地,翟兴恨意不减,抽出腰间长剑上前一剑刺死。
“不知哪里来的腌臜货,胆敢自称齐国皇帝,真真不知死字怎写!”
看眼地上的诏书,弯腰捡起,一下扔入铜炉之中,火苗向上蹿起,瞬间化为灰烬。
翟兴冷冷看了眼烧着的火苗,转身。
一道寒芒从下方刺来。
噗——
“呃……呃……”
剧痛从胸口传来,翟兴死死瞪着面前的脸孔:“杨……杨伟,你……”
短刀转动。
“呃!”
“大齐皇帝封你王爵,你竟然不应,当真蠢材。”
短刀从胸口离开,翟兴最后的画面,是砍向脖颈的刀锋。
哧!
“啊!!”
翟兴起身坐在床上,一双手不断的摸着胸口脖颈,冷汗、热汗从全身的毛孔向外排。
“呼呼……我……我头还在?!”
剧烈喘息不知多久,这位久经沙场的将领方才冷静下来,随后发现,外面天光大亮,出早操的声响进入耳中。
“是……梦?!”
呢喃的声音从翟兴口中发出。
“缘何真也……”
……
“爹!孩儿无能,不能为您……报……仇?!”
翟琮睁大双眼,高举双手呼喊,怔愣了片刻方才放下,缓缓环顾四周,神色变换不定,摸一摸尚算光滑的脸庞,呢喃一句:“我不是败给刘豫了吗?怎地还在这里……董先……杨伟……”
神色变换不定的面孔上,渐渐平静下来,翟琮擦去满头冷汗,沉思着看向外面:“梦?”
出操奔跑的声音传入。
……
“爹,我在你梦中真死了?”
翟亮挎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就没多活个几年给您送终?”
“混账玩意儿!”
翟进脸上一抽:“会不会说话!老子还活着呢!”,四下看看,一把抄起放在桌边的竹条,指着翟亮:“今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不要啊,爹!你那是竹条!那玩意儿……啊!!”
……
同一时间。
完颜娄室骑在战马上,看着远方落下的箭矢、石弹,缓缓举起手臂:“传令下去,先登城者,赏黄金百两,牛羊二百头。”
令骑打马向前,吼叫的声音传遍阵前,欢呼声雀跃响起,有阳光照过城门古朴的大字——
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