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2章 秘议
“陛下还来过这等小城?”
王政站在不远处,目光望着城中升起的炊烟,心中有些好奇,这等地方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利于走水路的转运之所,或许巢湖还能练练水军,现在看,可以顺水路南下,攻击长江以南的地域。
“朕就是在这里碰上的杨邦乂与再兴父子。”
吕布乐呵呵向着城内某处一指:“当时他家大约在那里,那小子当时才到朕腰这边……”,低头比划一下,随后有些感慨的舒出一口气:“未曾想着,一眨眼都赶上朕的身高了。”
后方王政、余呈、卫鹤几个对视一眼,各自眼角带笑,这等回忆过去的的场面可是不多见。
“可惜杨将军在攻和州,不然也该叫他过来看看以前的家。”王政懒洋洋凑趣一句。
“这小子怕是不愿来这儿,这地儿太小,他现在住不惯了。”
吕布哈哈大笑,身后的旗帜猎猎作响,身旁的武卫将士都露出笑容,视野中,扛枪持刀的身影正在向内走动,不断有将领呼喊着让士卒驻守要道。
城头上的身影又在上方看了一阵儿随即走下石阶,刚刚准备跨上马背,有马蹄声从城门洞中传来。
余呈、卫鹤两人连忙走上前一步,就见一骑飞快跑过来,战马在众人面前停住,马上骑士飞身跳下战马:“禀陛下,小的翟进将军麾下军司马刘兴,有宋军八千七百五十三人向我军投诚,来将自称曾是刘光世麾下统制,合肥援军,名叫郦琼。”
“哦?”吕布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走上前几步:“可已经来了?”
“是。”
那士卒点头:“翟进将军命他随小的一起来,如今就等在城外。”
吕布伸手一招:“请他过来。”
“喏。”
那士卒出去,没多久带着一身常服、手无寸铁的郦琼进来,卫鹤示意曹宁,这少年上前检查一番,方才放他过去。
郦琼见着吕布上前大礼参拜:“原伪宋楚州安抚使、淮南东路兵马钤辖郦琼,拜见大齐皇帝陛下。”
周围的一群人相互看看,眼有古怪神色,吕布也是眉毛一挑:“你这自称倒是有趣。”
郦琼面色不变:“陛下克北地,灭契丹辽国,如今又打至长江沿岸,可谓战功赫赫,与您相比,赵宋不过乘人之危、欺侮孤儿寡母者,可称伪。”
“哈哈哈——”
吕布仰天笑了一阵儿,方才一挥手:“虽是马屁,却让朕心里舒坦,起来说话。”
“多谢陛下。”
郦琼心中呼出一口气,面上却是一片平淡的起身,恭敬的垂首站在一侧。
吕布看看对方身形,在他军中不算是最魁梧的那一批,不过也没什么失望的感觉,向前走了两步,示意对方跟上:“合肥城下你也在?”
四周武卫握上横刀刀柄,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人,免得他冲撞了圣驾。
“是。”郦琼跟上走了两步,听着这话心中一跳,虽说认为这位以勇武著称的皇帝不会拿自己祭旗,但万一呢……
赶忙叉手:“陛下恕罪,小人冒犯大军虎……”
呼——
甩起的手臂带起一道劲风,郦琼的话一滞,就听前方的皇帝声音:“两军对战各为其主,莫说你没对朕的军队造成太大杀伤,就是折了几将,让你前来也断不会因此怪罪于你。”
转回头的吕布面上带着一丝笑容:“这点儿气量朕现在还是有的。”
前来投降的人重新将心落回肚中,郦琼定定神儿,重新换上笑容:“前些日子,陛下的军队差点儿将小人围杀在合肥城下,若不是跑的快,现在已是覆上草席一张了。”
“战事一起哪有那般多如果,能跑出来是你的本事。”吕布转过身走着,郦琼连忙跟上。
“朕倒是有些好奇,你分明是走了,缘何又回来了?”
郦琼也没隐瞒将刘光世下狱被清算一事尽数说了,末了感慨一句:“小人不怕在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然若是因朝廷清算而冤屈至死……”
面上表情似是要哭一般,重重叹息一下:“怕是小人下了阴曹地府也会因怨气冲天而不能转世投胎吧。”
吕布脚下一顿,重又向前:“都这般时候了,赵宋朝廷还会清算你等前线奋战的将士?”
“小人不知,但是小人不敢赌。”郦琼苦笑:“朝中诸公对待敌人,向来不留手,风闻弹劾、军法连坐、逼迫政敌都是有实例可循,纵使我在前方奋战不惧生死,然回了江南,真要拘我,只需一二小吏即可。”
“既如此,你就在军前效力吧。”吕布转眼看着面上露出喜色的降将:“不知你是否愿意将南面的信息告诉朕?”
郦琼一抱拳:“此乃末将份内之事。”,顿一下:“就是怕现在朝廷对地方兵马有所变动。”
“这个无妨。”吕布转身大步而行:“除非赵宋将城池位置变了,不然再是如何改动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郦琼在后抱拳,急忙跟上。
一行人快速走入无为城的州衙,天黑之时,数百骑兵带着军情从城中飞奔而出,向着前线兵马而去。
仲秋下旬,名为郦琼的宋将跟着马灵、狄雷过和州,加入对江南的征伐之中,杀奔真州而去。
而在无为军与和州的齐军则是打造战船,征集船只,准备渡江战事。
……
江南,安吉。
夏日的金色照过山野的林中,淡淡的炊烟升起,穿着绯红色宋军服饰的士卒围坐一起,烧着热水,看着人将干粮、肉干放入铁锅中,又扔进去两块盐疙瘩,不算好闻的气息让附近的人抽抽鼻子,面带无奈之色。
“宋”字大旗下,韩世忠蹲在堪舆图前,咬着手中的馕饼,另一手食指点着:“再往西南走一阵,就是赵构的行在。”,想了想补充:“该是现在皇宫所在吧。”
关胜看看天色:“先不管别的,军中粮草不多了,这两天战马都开始掉膘,再不至临安,怕是先饿死了。”
韩庆和抬起眼皮:“再忍忍就过去了。”,看向韩世忠:“不知能不能像前两日一般,截了宋廷的粮草。”
“难……”
韩世忠沉默一下摇摇头:“最近赵构朝正在调集兵马,咱们诈做宋军,能截了一次粮草已经是露了行藏,若是那些官儿较真,怕是已经在搜寻我等,不宜节外生枝。”
“韩将军说的不错。”
徐宁圆脸瘦了一圈,闻言开口:“左右离着临安不过两日路程,咱们加把劲儿,快些过去就是。”
“不若抢了附近村庄。”韩常面色有些阴鸷:“只要没人跑出去,也就没人知道咱们来过。”
周围响起吃饭的声音,韩世忠眨眨眼,缓缓嚼着口中食物:“若是前几日离的远,洒家倒是不介意就食于敌,只是现在离临安近了,再如此做就是给自己露行藏,不妥。”
卢俊义、燕青主仆二人相互看看,没有吭声。
韩世忠将手中馕饼塞入口中,大力咀嚼着,半晌吃完,一抹嘴巴:“就先这般,军中粮草这两日省着些,到了地方,敞开吃一顿,然后在临安城中开饭。”
几个将领对视一眼,随后齐齐点头。
“只能恁地。”
“就依韩将军所言。”
林野之中,嘈杂的声音让四周的动物远离此处,每个人的神情不同,却都带着某种期盼,映着天边的红霞,似有火焰在眼中灼烧。
……
临安。
静谧的长街传来打更的声响,街巷上黑漆漆一片,只有更夫提着灯笼在走,偶尔有气无力的喊几声,低头继续向前走动。
“三更天了……”
灯火下,两个坐着对饮的身影喝的满面通红,一侧穿着戎装的汉子忽然伸手一捶桌面:“今日王渊那厮辱统制太甚,这厮不就仗着几个内侍是官家心腹,让您在朝会上恁地丢份儿。”
对面的身影僵了一下,随后伸手拿起面前酒碗喝了一口:“晚到误了朝会,是我不对……”
“可那也是事出有因。”捶了一下桌面的将领站起来:“前几日丢了粮草恁地大事他不管,现在只因统制迟了一时三刻抓着不放,定要免您官职,恁地苛刻。”
对面人的面上渐渐起了怒意:“王渊小儿早晚一日与他算这笔账。”
那将闻言顿时来劲:“苗统制您于官家南下多有贡献,一路舟船都是您在安排,王渊有何功绩,得秉大权?这厮仗着官宦在后给他遮掩聚敛钱财,搜刮民脂民膏,可恨官家被那些内侍眯了双目,看不清眼前谁人乃是栋梁,谁人乃是朽木。任那姓王的西北粗胚把持朝政,挟天子之令,小觑他人,就是我麾下士卒也多被他征召调派,老子对其甚是不服。”
一脚踩着木椅,俯身看着对面人:“统制若是有用我的地方……”,直起身拍着胸脯:“刘正彦万死不辞。”
坐着的人猛的将酒喝下去:“好,你若肯相助,我苗傅对天起誓,必与你共富贵。”
刘正彦闻言大喜,连忙重新坐下:“既然统制下定决心,我等早行事,我有一心腹人,昔曾占山为王,武艺了得,我爱其勇猛,随即招降至军中,姓王名世修,咱们让其来领兵相助,事必成矣。”
“好。”
苗傅也不罗嗦,当即找来几个亲信,给其夜间行走的手令,不多时,一魁梧壮汉随人走了进来:“王世修见过苗统制,刘副军。”
“王将军请起。”苗傅伸手一拽他身子,觉得甚是沉重,当即有几分欢喜,和颜悦色开口:“刘将军言你是可信之人,是也不是?”
来人正视二人:“统制要杀谁,给王某一个名字,清晨之时定将其头颅带来。”
“哈哈哈——”
苗傅长笑一声,呼出一口气:“却是要杀人,还是枢密使,敢否?”
王世修面色不改:“其在何处?”
刘正彦得意对着苗傅一笑:“如何?我就说是心腹之人。”
苗傅连连点头:“却是可信之辈。”,拉着王世修坐下:“我与刘将军决议杀王渊,你附耳过来。”
王世修将身子倾靠过去,一阵低低耳语在其耳边响起,随后苗傅起身为其倒酒,神色认真:“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世修将酒碗接过来,一饮而尽:“求将军重赏!”
“哈哈哈——”
苗傅、刘正彦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大笑。
……
天色渐渐亮起,清晨的阳光洒在人世间。
街巷随着天光的降临逐渐热闹,有快马踏着城中的街道飞奔过来,一封密报谋反的公文放在内侍康履的桌上。
“……天竺寺……统制官田押,统制官金押?”
面色有些凝重的宦官站起身:“这不就是苗、刘二字?”
“快,随我去见官家。”康履挥动着手中的公文:“另外去枢密院要来名册,看看哪两个姓苗与姓刘。”
有人匆匆出门,这宦官一路跌跌撞撞跑入赵构的书房,不久,有宦官叫来宰相朱胜非与王渊。
“官家,押是关键字眼儿,那这田就是苗傅,金就是刘,不出意料,当是刘正彦那厮,他与前者走的最近。”
康履手中捧着将官名册,随即看向一旁的王渊:“王枢密使所谓郊外有贼,您当知道是何意思了吧?”
王渊铁青着脸点头,向同样面色有些难看的赵构一拱手:“官家,请派兵与臣,臣让天竺寺内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赵构点头:“可,你需要多少兵马?”
王渊眯着眼想想:“天竺寺寺庙不大,这两人藏不了多少兵马,臣有五百精锐足矣。”
赵构欣然同意,不多时,一营五百宋军在统军的率领下进入皇宫听令,静待时机。
……
尘土飞扬,大批的绯红汇聚成洪流,来自北地的战马、士卒头一次在江南之地的白日赶路。
坐骑上,韩世忠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光笑了一下:“入娘的,这些日子都是晚上行走,现在见着这日头竟然有些亲切。”
韩常在旁一笑,用手一摸脸:“我现在也有这般感觉,这段时日夜晚出行,感觉面皮都白了不少。”
韩世忠斜看他一眼,陡然一乐:“你小子面皮再白也当不了小白脸儿,还不如黑着好看。”
韩常大眼一翻:“你也不见得比我好看哪去。”
“娘的,你小子……”
韩世忠抬腿在马上作势欲踹,韩常一勒缰绳,笑嘻嘻的跑开了。
兵马行进,一路上不时有往来的商旅行人见着这部士卒,大多数人纷纷闪开,不敢当这般多大军行进的道路,等大军过去之后多有议论的声音,纷纷叹息前方战局的不妙,随后各自垂头丧气的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