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8章 江南震动,此事三百两
临安西北,天目山山脚蝉声在寂静之后又渐渐响起,山麓间缓坡上,穿着绯红军装的士卒仰望天空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怪异的黑云。
晚间的凉风拂过山头,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人猫着腰从林中跑过,聚集在这附近的千余北地兵神经紧张的一瞬,看着那道身影远去,他们方才放松下来,重新一边休息一边警戒。
临安一战,他们从宋国的都城轻松出来,却并没有放松警惕,此时还在赵宋的内地,江宁府有吕颐浩,有宋军水师以及江南的军队,纵然不怕,然而若是被他们缠上也是让人难受的事情。
“后面没有人跟上来。”
燕青小跑着进入山林处坐下:“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阴云挪开,让出清冷的月光照下来,韩世忠、徐宁、韩常、卢俊义、关胜、韩庆和几个主将正围坐一起。
“还是不能大意,咱们暂时没有粮草补充。”
韩庆和说了一句,想了想看着韩世忠开口:“明日不妨就近寻食,让儿郎们饱餐一顿,也可继续前行。”
韩世忠低头思忖一下,点头:“确实不能继续拖下去,如今赵构在咱们手中,若是洒家,定然集结兵马四处搜寻,接下来怕是要过一段苦日子。”
“来时候不是更苦?”关胜笑呵呵的捋着长须:“彼时还未知何时能够得这等大功都能忍过来,此时更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关将军说的不错,来时比现在苦的多,况且有宋国皇帝在手他们就算追上来也要以礼相待。”卢俊义点头,沉吟一下看着众人:“说起来,那些官员也是无用,何不用那几个当官儿的换些粮食?”
韩常挺起腰杆儿,有些意外的看着这玉麒麟,想了想看向韩世忠:“似乎可行。”
韩世忠看看他,又看看其他几人,见着韩庆和等人都是面有迟疑:“先留着,这些人给出去还容易泄露行踪,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打破两个城抢些粮草走。”
接着盘起腿:“总之现在以莫让宋军发现咱们行踪为主,燕将军心细,洒家让张起与你配合,遮蔽大军行踪。”
燕青点头领命。
韩世忠望着满天星斗:“歇息吧,接下来还要赶路。”
同一片星空下,不远处被人谈论的俘虏也还是睁着双眼,任谁陡然间从云端跌落凡尘也都是睡不着,被分开看管的人中,有窃窃私语之音传出。
“官家早些歇息吧,明日这伙齐军定要急行赶路,现在不休息好,明日您还是要受罪。”
火把的光芒照着这边,坐着的身影垂着头,双手抱膝,闻言赵构转过头看向一脸关切的朱胜非,面色悲戚,轻声开口:“朱相,咱们还有机会逃脱吗?”
朱胜非神情一怔,转头看看周边数百持刀拿弩看管众人的齐军,嘴唇嗫嚅几番,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赵构好似没有期待他的答案,声音有些空洞:“朕过江南下时,心中发誓要迎回父兄,却没想到这一切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脑袋仰起,看着空中阴云盖住明月:“现在莫说迎父兄而还,连自己都要步父兄后尘,世间凄惨者莫过于朕吧。”
朱胜非张张口,最后还是道:“此事非是官家之过,莫要过于伤神了,还有臣在,况且朝中还有众位相公在,他们也会寻找方法救陛下的……”
“救?现在临安的朝臣恐怕是在找继位者吧。”
赵构冷笑打断他的话:“别以为朕不知他们的想法,朕被掳走,怕是已经急着选新皇上位了吧,他们那些宗室子,哪个还希望我父子三人回去?”
朱胜非心中知晓理儿是这个理儿,却还是要尽可能的去安慰赵构,两人话语不断,而在他们不远处被看押的地方,几道身影在冷硬的地面翻来覆去,半晌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
季秋元日。
江南地面传出皇帝再次被北齐掳掠走的传闻,先是在秀州的张浚带着三千兵马回转接手了城中防御与剩下的兵丁,顺便缉拿苗、刘两人还活着的同党。
临安朝廷这才有了主心骨一般,听凭其吩咐,张浚接连发出信息,让远在江南沿岸的几支军队注意有无可疑军队接近的同时封锁自己这边皇帝被俘的消息,一面又派出一千兵马分成十队,沿着各个方向找寻踪迹。
江宁府吕颐浩闻之消息顿时大惊,同属下商量过后,连忙派出无数侦骑向着长江沿岸撒去,以期能得到自家皇帝的消息。
同时又命水军都统制刘梦龙带水军出动封锁江面。
只是此时张俊已经在扬州战败南渡,縻貹一面打造更多的战船,一面派出危昭德、阮小二、李俊西进。
刘梦龙无奈,只能先调集过半水军集结在江宁府东边,在长江上与危昭德来回拉锯,只求自家水军大门不被北边的人堵死,莫让南人善舟的称号在自己这边断了。
剩下小半水军则是新兵为主,让牛邦喜带着沿江水而下,监视江面情况,然江面既长且宽,不能尽数纳入管辖中,做为主将的牛邦喜只能分散兵力,让这些水军三船为一队,每搁三五里为一监察点,靠着舟船来回通讯这才勉强监视了部分水域。
只是越往西越无能为力,那边齐国的渡江船队正在形成规模,已不是先前能够肆意来回之时。
“临安的那位竟然被人给捉了。”
战船之上,穿着水军装束方七佛幸灾乐祸的看着南面:“这是他家第三个了吧,再多来几个怕是比北边齐国的皇室人都多了。”
“你这厮笑的声音小些。”吕师囊踢了他一脚:“船上还不全是咱们的人,若是被听了去也是麻烦。”
“怕什么,有人多嘴就沉江里面去,这时候死个把人根本没人关心是为何。”方七佛不服的一挺脖子,不过声音却是小了不少。
“方兄就是嘴硬。”陈箍桶呵呵一笑,接着眯起眼睛:“不过也差不多该该去联系齐军了,这时候江南乱成一锅粥,不趁他病要他命,更待何时!”
啪——
陈箍桶拍下的手掌死死攥着身旁的木栏。
“我去找北面的。”方七佛一下子来了精神:“老子等这天等的太久了。”
吕陈两人看着他,沉思一下没有开口,这前反叛军的大将顿时着急:“这时候你俩沉默什么?怎么,觉得我连这点儿事儿也办不了?”
“不是,方兄你莫急。”吕师囊摇摇头:“非是这个意思,只是接下来若要控制另外两艘战船还需要你出力,这时候却不是你出去的好时候。”
“确实。”陈箍桶也在一旁安抚着:“我等三艘船正接近无为军,西边还有九艘船,东边则是更多,若是齐军从西走,我等正好于此拦截快舟,这些没有你这身武勇却是办不到的。”
方七佛这才面色稍霁,点点头:“若是如此,那我就不争了,你们怎么说?”
“还是由我去比较好。”陈箍桶沉思一下:“我虽有些勇力,却不如吕兄,在水上更是帮不上什么忙,是以还是我去北边比较好。”
方七佛看看吕师囊,见他点头:“行,等天黑你就上路。”
陈箍桶一愣,抬脚踹过去,方七佛侧身一躲,这才骂骂咧咧的抱怨:“入你老母,你这厮嘴里就没一句好话。”
……
天色有些黑下来。
整个江南之地还处于皇帝被掳走的讯息中,身处太平州的军队几乎是最后得到消息的,在之前江北的战争中退下来的军队几乎都在这边,对于齐军竟然在战争中还派出一军进入江南之地不免有些惊讶。
“……入侵江南,这都是我之过错。”
岳飞抬头看着天边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云朵:“若我留下一军守无为军,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过来。”
兵卒走动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人高马大的王贵走过来:“鹏举你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情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你怎知是从无为军过江的,说不得人家是从和州或是扬州那边过江的。”
岳飞转头勉强一笑:“你这家伙……”,随后叹口气:“不管怎样,官家被掳,我一定要夺回来的,不然也对不起他对我的抬举。”
王贵眨眨眼,走过去一巴掌拍他肩上:“这事儿我也如你一般想,只是现在也不是时候,江上传来的军情你也知晓,北贼那战船造的飞快,估摸着不日就要渡江。”
看他忧心仲仲的样,眼珠一转继续开口:“况且现今官家在哪儿咱也不知,你带着兵去找,找来找去找不到,回头这边再被北齐给攻破了,你是不是又要怪自己没守好此处?”
“……你说的对。”岳飞长出口气,看看天光:“还是相信各军州的官人能够找见官家吧。”
“这就对了。”王贵登时露出喜色,拉着他往军帐走:“这天色都晚了,先吃些东西祭祭五脏庙,管你是找人还是守城,都要先吃饱了不是?”
岳飞无言,只能任由他拉着走,一路行走碰上的士卒都向两人行礼问候,渐渐进入军营深处,将一片喧嚣抛在身后。
“看着没,现在还一副忧国忧民样子。”王善站在一顶军帐后面,微微歪头看向张用:“考虑如何了?你难不成真将他当兄弟?”
张用面上带着难色:“……到底是以前的邻人,我还去他家吃过饭。”
“你特娘的还在我这儿喝过酒呢。”王善嗤之以鼻,瞥眼看他:“看不出来你小子还会因为一顿饭而心软。”
张用顿时脸红:“那……那怎地一样,那时候他老娘给老子做的。”
王善抠抠耳朵:“你那酒还是我斟的。”
张用顿时沉默。
附近的方向,马蹄声、脚步声传入人的耳中,三三两两的宋军凑在一起去往用膳的地方。
王善看他长久不语翻个白眼,迈步向里走:“你小子就这样吧,只要不卖了老子就行。”
眼神看向一旁守着的亲兵,眼睛向张用示意一下。
“慢着!”
身后突然的声音让王善一惊,还以为使眼色被他发现,想一下也知不会,连忙稳定心神看向张用,目带警惕:“怎地?要为你那邻人拿了老子?”
张用看着他,咬咬牙:“怎会?只是说好,卖人这事儿我心里过意不去,到底曾是多年邻居,所以……”
王善皱眉:“所以?”
张用垂首开口:“……你给我三百两纹银,算是动手的费用。”
“哈哈哈,老子给你五百两。”王善伸出五个手指冲着他一比划,随后一把搂着张用肩膀:“走,去兄弟那喝一坛。”
……
天光黑下来,江面上有舟船在夜色中放下,随后大小数艘船只,向着不远处停靠的船划去,不久有厮杀惨叫的声音响起。
江面上,一只小舟摇摇晃晃去往江北,迳到江北齐军寨前。
“什么人!”
篝火下,值守箭楼的士卒发现划过,照亮两道单薄的身影。
“在下陈箍桶,有要事前来求见齐皇陛下。”
有声音从下方江面传来,这士卒正要出言讥讽,耳听着声音继续:“我与贵军王寅、石宝、厉天闰等将军相熟!”
士卒大惊,叫一声:“等着!”
此时天色已晚,军寨之中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这士卒先去后方向贺重宝通传了消息。
贺重宝闻讯不敢怠慢,让士卒先将人放进水寨,一面派出快马向后方大营传递消息。
不多时,有令骑跑入水寨:“陛下令,请陈先生前往中军一见。”
……
“……西夏的战事就快结束,李宝等水军正顺水而下,如此过不几月就能前来助阵,到时候水面上力量会有所增加。”
“草原那边派人去盯着,传讯燕京,命邓飞组建一支商队,给朕看好了那里。”
夜色静谧,偶尔有虫鸣声音响起,飞虫扇着翅膀飞向大帐中的火把,提着酒水而入的亲卫静静走过,看向还在与王政、李助等人商议政事的皇帝,随后低头退下。
再次进来的身影抱拳开口:“陛下,陈箍桶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