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望谟川

你之前‘以为’的事还想听吗?

你之前‘以为’的事还想听吗?

“......”

“借琴吗?”

“嗯,一会儿就好。”

主唱的小伙子瞧着二十岁出头,头发染成了灰色,身上戴着不少饰品,耳环、项链、戒指,瞧着像是个不好接触的人,说话却出乎意料的爽快:“行啊,我们现在准备去那边夜市吃东西,这琴也不好带,你们用完帮我放到红日客栈那,成吗?”

“好的,非常感谢!”苏隐竹喜出望外,还不忘回头朝宋怀景邀功,后者捏了捏他的后脖颈。

两人跟乐队告别后,宋怀景坐到电子琴琴凳上,苏隐竹原先的困倦瞬间被一扫而空,找一张塑料凳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

“请开始吧,宋怀景同学。”

......

琴键开始随着少年人的动作而跳动,旋律刚起,苏隐竹就听出了曲子的名字,心头一颤。

宋怀景毕竟没接受过专业的教学,再加上是脱离乐谱的临时演奏,音阶并不十分流畅,也存在不少指法上的错误。

但苏隐竹听得很认真。

眼前的少年素日里仿佛对待一切事务都游刃有余,唯独今天,他坐在这架电子琴前,显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笨拙。

苏隐竹只是听,在琴声里,他将他看得一览无余。

眼下,音符所传达出的东西极尽所有文字也难以演绎,海边的故事像一曲唱不尽的歌谣,没有人会为一首“漏洞百出”的演奏驻足,宋怀景也不需要他们,他的听众从来都只需苏隐竹一人。

琴声举步维艰地向前走,耳畔只剩下浪花拍打沙滩的声响,苏隐竹一直等到乐曲停止,才上前挨着琴凳上的少年坐下。

两人紧靠在一起,苏隐竹扬起右手,将曲子的主旋律信手拈来,可弹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怎么了?”

“我觉得没有你弹得好。”

两人都知道,这不可能。以苏隐竹的专业能力,哪怕闭着眼睛演奏都不是宋怀景这个初出茅庐的业余者所能企及的。

可他没有追问,只是等。

“宋怀景。”

“嗯。”

“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合奏?”

“比较难,”宋怀景逗他,“如果你不教我的话。”

“我教。”苏隐竹咬字很重,一改往常散漫惯了的语气。

“好,”宋怀景拢住了苏隐竹置于琴键上的修长的手指,“我学。”

两人回到帐篷的时候,只有陆知还醒着,坐在地毯上百无聊赖地看手机。

苏隐竹实在太困,没一刻钟功夫就窝在睡袋里昏睡过去,等他睡熟了,宋怀景才走到睡袋旁边把他的脸从沉闷的封闭空间里解救出来。

“你们买的东西呢?”陆知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瞅了瞅宋怀景空着的双手。

“没买。”宋怀景坐在苏隐竹旁边,轻声道:“你不是知道吗?”

“嘿!”陆知摊开手,“你俩出去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俩肚子里的蛔虫。”

“陆知。”宋怀景转向对方,声音低沉。

陆知闻声挑眉笑起来:“怎么啦?我就随便说说嘛,我一直是这个性子宋班你又不是不知道。”

已是午夜时分,帐篷外面涛声不绝,大有兴风作浪的架势。帐篷里相对温暖舒适,连呼吸声都隐没在风里。

宋怀景原先也打算小憩一会儿,此刻却忽然改了主意:“出去说?”

陆知摇头:“不了不了,外面多冷啊,有什么话在这说也是一样的,其他人不都睡了吗?”

宋怀景视线迅速扫过其他人,最后停留在苏隐竹身边:“没事,早点休息。”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话想说呀。”陆知仍不罢休。

“那你回答吗?”宋怀景也不甘示弱。

帐篷外的海浪声小了,冷空气却无孔不入,混杂着咸腥的气味。

苏隐竹混沌中又把脸埋进睡袋。两人陷入沉默,潮水在远处低啸,也许还在肆意扑撞着礁石。

宋怀景没等到回答,眼皮与意识逐渐倦息,最后四周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平稳的呼吸声。

“咱们各凭本事。”陆知似乎也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听到,毫无征兆地撇下一句无头无尾的话,也躺倒在睡袋里。

......

“叮叮叮叮叮——”

“滴答滴答滴——”

“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

“......!”

四点半刚到,整个帐篷里陷入一片混乱,乱七八糟的闹铃声像缠住的毛线球,这边刚歇那处又起,睡袋里冒出四五只手,全凭意识模糊的主体在身子附近胡乱地摸,把睡袋拍得啪啪作响。

“我靠,谁的铃声关一下啊!”

“吓死我了!”

“谁放的海绵宝宝!要死啊!”

“海绵宝宝怎么你了!不提神醒脑吗?”

一阵兵荒马乱,沉寂的帐篷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关闹铃的、穿外套的、梳头发的,乱成一锅粥。

只有最角落的苏隐竹,满脸不耐地把整个人缩进睡袋里,弓着身子捂住耳朵。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旁边不紧不慢,早就收拾好仪表静静等着小少爷起床的宋怀景同学。

一直等到不能再拖的时间,宋怀景才谨慎地伸手拍拍小少爷的睡袋:“起床了。”

宋怀景刚碰到睡袋,下一秒苏隐竹就跟菜花虫似的蛄蛹到另一头去,倔强道:“不!”

意料之中。宋怀景无奈道:“不想看日出了吗?”

......虫子动了动,没吱声。

“你之前‘以为’的事还想听吗?”

“!”苏隐竹呼吸一滞,瞬间清醒。他从睡袋里探出脑袋,眼睛幽幽地盯着宋怀景。

宋怀景伸手把小少爷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向后顺了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苏隐竹感觉对方的口吻比以往还要温柔:“愿意起床了吗?”

苏隐竹立马从睡袋里钻出来,动作快如飓风,他火速抓起厚外套,拿上矿泉水,冲到帐篷外抹了一把脸,这才把滚烫的皮肤堪堪降下温,可擂鼓般的心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息。

好在海平面堪堪露出点微光,朝阳尚在沉睡,没人能看清他的脸。

“哇!江莞,江莞!快快快——”

“来了来了!”

“别跑那么快——”

海平面如同一张张幻灯片叠加的影片,水天相接的地方好似尚未出阁的少女的脸,漫起动人的红晕。

日出了。

苏隐竹站在帐篷前,身边闪过的人影已经跑出去很远。

忽然!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把他压得向下一倾:“干嘛呢!走走走,看日出去!”说罢那人拽住他的胳膊就要朝海边跑去。

“?”陆知一顿,一股反方向的力绊住了他。回头见对方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脚下的细沙微微下陷。

苏隐竹平静地看着他:“你先去,我等会儿。”

陆知愣了一瞬,又想调侃两句,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可他刚扯了扯嘴角,面部却僵硬得挤不出一丝笑。

他慢慢松了手,长久地注视着苏隐竹的眼睛,或许,也可能只是短暂的一秒,接着他把帽檐压低,背对帐篷的方向潇洒挥手:“行,我先走了!”

苏隐竹目送陆知往前走,刚走两步,陆知忽然加速跑起来,越跑越快,朝日出的方向。

届时,帐篷里剩下的最后一人才姗姗来迟,他径直上前,直截了当地拉住苏隐竹的手,却不随着如织的人潮涌向低矮的海滩,而是避开人群径直走到一处僻静却能纵观日出的绝佳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