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耳尖红了哦
你耳尖红了哦
除夕前夜。
“妈，几点的航班，我去接......”
“对不起啊小竹，恶劣天气导致航班延期了，正好公司有点事，我可能晚几天回来，”苏瑾平铺直叙的语气并没有给苏隐竹追问的机会，“需要我联系蒋阿姨来做饭吗？”
......
“不用了。”苏隐竹笑笑。
总不能因为我一个孤家寡人大过年的还打扰别人一家团圆吧？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苏隐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这又不是第一次自己跨年，听到对方的航班延期暂时回不来的消息，他并不感觉失落，反倒生出些许轻松。
“我给你卡里转了钱，不会做饭就去外面吃。”
“嗯，我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没人做饭就饿死吧？”
他听到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
“新年快乐，小竹。”
“新年快乐。”
......
挂断电话，苏瑾看着眼前清冷的屋子，不自主地将所有的灯都关上，整个人疲惫地陷进沙发里。
再次睁眼时，四周一片昏暗，耳畔只有车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苏瑾起身将桌上的小提琴原封不动地放回保险柜。
“新年快乐。”
除夕。
苏隐竹盘腿坐在沙发上，吃剩的粥、烤串、蛋糕在茶几上铺陈开，小福也正把脸埋在碗里大快朵颐。
“怎么忽然开视频？”桌上的一片狼藉尚未来得及收拾，苏隐竹刚直起的身又懒洋洋地窝回沙发。
“吃饭了吗？”
“刚吃完。”
“吃的什么？”
苏隐竹索性转换后置摄像头。宋怀景看到一桌子外卖，种类倒是丰盛，但每一样瞧着都没动几口。
“你一个人在家？”
苏隐竹见对方没了笑意，又将镜头一转对着小福笑嘻嘻道：“不，还有小福呀。”
宋怀景分明记得这小子跟自己说过他妈妈是今天的航班，更何况，明天就是苏隐竹的生日。但他没有问原因，温声道：“来这边过年吧，我现在去接你。”
苏隐竹刚将摄像头换回来，闻言面上出现瞬间的躲闪继而调笑道：“那怎么行？小福还在家呢，你怎么忍心看小福空房独守？”
“哎呀，把电话给我——”
画面一转，林茵拿过手机，露出同样温和的笑容：“小竹，把猫一起带过来吧？我叫小景去接你们，阿姨也很想看看小福——楼下有超市，猫砂之类的附近都能买到。”
更远处又传来宋承望和林芷的声音，同样热情。
“是呀小苏同学，过年嘛，人多热闹，来和叔叔过两招，这段时间我这棋技见长呀！”
“小竹同学，要不要我跟宋怀景一起出门接你们啊！”
苏隐竹礼貌从容：“谢谢叔叔阿姨，还有...小姨，我就不来了，小福没经过社会化训练，陌生环境很容易应激的，祝你们新年快乐...”
“这样啊......那你过来吃年夜饭吧，只一晚上小福没关系吧？”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谢谢阿姨...”
一圈人只有宋怀景知道小福经常跑出去撒欢，并不怕人，更不会因此应激。他觉察到苏隐竹的拘谨，迅速从林茵手里拿回手机：“妈，我来说吧。”
看到宋怀景的一瞬间，苏隐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宋怀景走回房间带上门：“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有时间出来吗？”
“包三餐吗？家里没人，我不会做饭。”
“包。”宋怀景笑道。
“去吃饭吧，我收拾完就要练琴了。”
宋怀景点头，却并不挂断，等苏隐竹被他盯得撇开视线，抢先掐了视频。
十一点四十五，万籁俱寂，这沉寂中却潜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劲儿，暗潮涌动下，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一个时机。
“喂？怎么了？”苏隐竹用肩颈夹着手机，翻阅琴谱：“是打算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吗？还没到点呢。”
“到阳台上来。”
苏隐竹手指一顿，问道：“你过来了？现在？”
“动作快一点，要化了。”
“化了？”
苏隐竹急匆匆跑到阳台，只见雪地上写着“新年快乐”四个大字，字的旁边是用树枝画成的两个简易的火柴人外加一只猫，以及活生生立在院外的宋怀景。
今年的最后一天，我于寒冬雪地为你写下来年的祝福，所以亲爱的，别来晚了，信会化的。【1】
苏隐竹愣了半晌，偏头笑起来，他倒退着走了两步，见宋怀景向自己张开双臂，当即转身飞快跑下楼，院门刚开就一头扎进对方怀里。
“你，不在家陪叔叔阿姨跨年吗？”
“来陪你。”
苏隐竹面上一热。
“我跟爸妈提前说过了，吃完年夜饭就过来。”宋怀景左手带着两个保温盒，是林女士特意给苏隐竹留的可乐鸡翅和酱牛肉，右手拎着宋怀景给小苏同学带的蛋糕和新年礼物，羽绒服口袋里塞着宋先生准备的压岁包。
苏隐竹不动声色地把宋怀景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骨架，宽肩窄腰，额前的碎发沾上了点点化开的雪水，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但眉梢又是藏不住的少年人的神采。
尤其是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苏隐竹很早就发现，宋怀景望向他的眼睛总是藏不住事，汹涌的情绪盛不住了总会溢出来。
宋怀景见他仍是一副呆滞的表情，故意道：“有人害羞不肯跟我回家过年，我只好过来了。”
“！！”苏隐竹脸蹭地红了：“我没有！”
宋怀景想了想又说：“那就是我太想你了，等不到明天。”
苏隐竹并不觉得一个人过年很孤单，相反，一个人会更加自在。
最常见的情况就是回复完苏瑾像系统一般准时的祝福信息，抱着小福躺在懒人沙发上看春晚发呆，常常看着看着一人一猫就睡着了，下次醒来多半是被烟花的倒计时吵醒。
今年似乎不一样了。
苏隐竹自认除夕跟一年当中的每一天都并无什么差别，但当宋怀景为了陪自己跨年，在除夕带着一家人最真挚的祝福来到自己眼前时，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这个节日的温度。
小少爷鼻子一酸，立即低下头匆匆去接宋怀景手里的东西。
宋怀景没给他机会，反用手背引着他把手放到自己口袋里，苏隐竹掏出两个红包。
其中一个是很朴实无华的“恭喜发财”字样，那是宋承望千叮咛万嘱咐要宋怀景一定送到苏隐竹手里的。但苏隐竹没料到宋怀景自己也给他准备了红包，说是红包，倒不如说是一个红色的信封，上面用行楷写着“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信封里鼓鼓囊囊的，装着的是各种颜色的小纸条，写着近乎所有宋怀景所能想到的苏隐竹喜欢的食物，上到火锅奶茶，下到牛奶味的软糖。
“新年礼物。练琴累了就抽一张，找我折现。”
“哥。”
“嗯？”
“今晚回去吗？”苏隐竹问完才觉不妥。宋怀景好不容易赶在十二点前来到这陪他跨年，今晚怎么安排自然不言而喻。
“你想吗？”宋怀景故意道。
“不想。”苏隐竹立刻道。
“好。”
十二点的钟声从飘渺的远方传来。远处喧闹的人声与绚烂的烟花一同绽放，其中一束恰巧与院中尚未萌芽，坠着雪花的玉兰树枝桠重叠，满院的火树银花倒映在两个少年眼里。
宋怀景双手尚提着东西，苏隐竹抓住宋怀景的衣领把他拉下来，后者配合着弯下腰，苏隐竹在一片人间喧嚣和满城烟火中吻了自己年轻的爱人。
世间苦难万千，但爱与温度也从未消失。
“还有，生日快乐。”
零点一刻。
“这个时间段还有蛋糕店开门吗？”
“尝尝。”宋怀景从厨房找来餐碟和叉子，又把鸡翅和牛肉用碗盛出来。
苏小少爷刚跟男朋友腻歪一阵，正巧晚饭没吃几口，食欲更甚，兴冲冲地打开纸盒——
“嗯？你在哪里买的？”
“怎么了？”宋怀景手上动作不停，状似无意地问。
苏小少爷出了名的挑嘴，包括但不限于食材、口味、烹饪技术，同时本着对食物“美”的追求，显然并不满意这款“朴实无华”的蛋糕。
他又把头靠近些，眯起眼睛观察蛋糕表面细微的坑洼，含蓄道：“不像是我们之前吃过的那家店的手艺呀，是过年订单太多忙不过来吗？”
......
“那明天补给你新的。”见宋怀景开始收餐碟，那人急忙夺回去：“哎哎，我要吃的！”
小少爷又嬉笑着把人按到沙发上坐好：“我男朋友带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你坐好，我给你切。”
“嗯？！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是味道挺不错的。”苏隐竹又舀了一大勺，边吃边道：“不过肯定不是之前那家店的口味，你在哪里买的？”
“你喜欢吗？”
“喜欢啊，你尝尝。”苏隐竹吃了两块蛋糕又把目光转向鸡翅和牛肉，由衷夸赞道：“阿姨的厨艺真好，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宋怀景摇头，温吞地吃自己餐碟里的第一块蛋糕，细嚼慢咽，吃蛋糕拿出了科学家在实验室进行缜密实验的派头。宋怀景看着苏隐竹起初端出一副风卷残云之势，等到心满意足懒洋洋地躺回自己身侧时也没吃多少。
“和蛋糕比起来呢？”宋怀景冷不丁出声。
“嗯？”苏隐竹懒散地哼了一声。
“哪个好吃？”
苏隐竹睁开一只眼睨他，从男朋友状似无意的发问中嗅到了一星半点儿的不寻常。
“那我得好好想想...”苏隐竹瞥见宋怀景朝自己看过来。
“你说红包是我的新年礼物，那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宋怀景一怔，目光又转回手里的蛋糕：“明天带你去选。”
“你之前就说准备了。”
“......”
“我还是觉得这个蛋糕更好吃。”
“......”
“所以，”苏隐竹倾身把宋怀景上半身掰过来，凑到对方耳尖，“这个蛋糕是你做的？”
“......”
“你耳尖红了哦，”苏隐竹笑意更甚，“这就是你做的。”
“是。”宋怀景被抓包了也不恼，偏头在对方唇角轻轻一吻，收拾餐具去了。
苏隐竹和小福屁颠屁颠跟过去帮倒忙，前者又开始心猿意马。
——宋怀景今晚睡哪？当然是客房，客房蒋阿姨早就收拾好了...等等，要不逗他一下...？
一点。
苏隐竹抢先一步冲完澡，一听见厕所门打开的声音，立马阔步上前把人挡门口。
“咳...”
“嗯？”
“那什么，刚发现客房没收拾出来，”苏隐竹伸出两只手指，继续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和我睡。第二，我陪你一起把客房收拾出来。”他故意把“和我睡”三个字咬得很重，第二个选项噼里啪啦一笔带过，小心思昭然若揭。
宋怀景自然是不相信“客房没收拾出来”这种鬼话，他还没来得及故作纠结，苏隐竹又假装苦恼道：“不过现在都一点了，再收拾一会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了。”
宋怀景点头，觉得对方的话不无道理。他笑着拉过苏隐竹的手：“走吧，睡觉。”
很好，小苏同学抱得美人归。
......
窗外仍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从一点整开始又迎来一波。
苏隐竹想起七八岁时，父母刚离婚那阵子，苏瑾状态也不好，再加上工作强度大，经常不着家。那一年的春节比今年更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小小的孩子蜷缩在那么大一张床上，空旷的房子里没有一点人声。
“宋怀景，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除了小福，你是第一个在我房间睡的人。”
宋怀景原快睡着了，一听这话莞尔道：“过来。”
苏隐竹以为他有话说，往那边凑了凑，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被人揽进怀里。
“你干什么？！”苏隐竹马上就要抗议，宋怀景闭着眼睛把人按回去拍拍背，安抚道：“睡吧。”
......！
哦。
......
时间跨过久远的十年，又是春节，那个满脸是泪的小孩终于被人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