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中原沦陷 白地千里

裘图这三年在少林寺中看似清闲,可寺外的中原大地,早已是尸横遍野,流民四散。

今年正月初十,金国最后据守的蔡州城粮尽援绝,已到人人相食绝境。

其后金哀宗便在幽兰轩自缢,金国宣告彻底灭亡。

七月里,蒙古人掘开黄河堤岸,河南一带沦为沼泽,宋军在洛阳城下大败,仓皇南逃,损兵折将。

宋蒙联盟就此破裂,南宋不仅未能收复寸土,反倒折尽精锐,国运一落千丈。

持续四十余年的宋蒙战争,由此拉开血幕。

裘图下山之后便一路南行,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寒云压树,荒村独立,战火摧残过的土地,比严冬更加死寂。

自三峰山血战到蔡州围城,河南境内已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偶尔见到的活人,也是如游魂野鬼一般。

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在雪地里机械地挖着草根、剥着树皮。

眼神空荡,早已失尽人色,只剩对食物的渴求与对死的麻木。

易子而食,析骨而炊,书中惨状,已成寻常。

越近南宋淮河边境,情势反而越发残酷。

蒙古骑兵、金国溃勇、南宋逃兵,你来我往,几乎将地皮翻了数遍。

裘图原本还想稍作停留,体察众生苦难,看能否走慈悲寂灭的路子。

然而很可惜,这一路走来,裘图心中无半分怜悯动摇,反而愈发迫切想要武功再进,登临绝顶,方能令自己免于遭受乱世疾苦。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江湖浩荡,王朝兴替如潮起潮落,乃是天道循环,非人力可逆。

纵有绝世高手挺身而出,暂平烽烟,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挡不住那历史洪流奔涌向前。

须知人力终有穷尽时,救得了一时水火,又岂能扭转乾坤定数?

这世间,从无永世不灭的基业,唯有日月轮转,江山代代,方为永恒之理。

最关键的是,他裘某人很忙,没有时间去管旁人。

他所要做的,是抓住自身机缘,不择手段攀上巅峰,寻那一线超脱之机。

南宋境内虽仇敌遍布,但他裘某人可不是莽夫,自不会傻到四处叫嚣报仇。

当然,他也不愿隐姓埋名,只依靠少林行者之名闯荡江湖。

自身武功已至五绝之列,没必要太过藏头露尾。

只要自己不露獠牙,那些所谓正派人士,也不是铁饼一块。

是人就有私欲,便可以此结交一部分,杀一部分,然后再杀结交的部分。

另外为避免被群起攻之,名声至关重要。

要说什么名声最好用,在这乱世之中,自然是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

如此,最起码那郭靖,便不好找自己麻烦。

十月初八,近黄昏时,寿春城北百余里,一处无名荒村。

田里早已无粮,枯草在冻土上发抖。

村口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指天,似在无声哀求。

七八个丢盔弃甲的宋兵正鬼祟前行。

棉袄破败,露出黑黄棉絮,脸上混着泥污、血痂与败兵的戾气。

一瘦兵低声道:“头儿,前面有村子。”

为首的是个脸颊带疤的汉子,沉声道:“摸进去看看,弄点吃的。”

几人溜到村口,一眼看见趴在那边,瘦成骨架的一条黄狗。

众人眼中顿时冒了绿光。

那狗耳朵一动,勉强抬头,只呜咽半声,便被一刀剁翻。

“村子里肯定还有人,全都揪出来!”疤脸汉子舔了舔嘴唇,面上浮现出变态兴奋的笑容。

众兵匪如打了鸡血般冲进村。

哭喊怒骂声顿时四起,夹杂几声惨叫。

不多时,十余名老弱妇孺被驱赶到村中打谷场上。

仅存的两个男丁才十一二岁,攥紧拳头,眼底血红,却在对方面前那带血的朴刀下,敢怒不敢言。

疤脸汉子如饿狼扫视人群,尤其在几名村妇身上停留,盘算着能搜刮多少粮食钱财,又如何发泄这一路逃窜的憋闷。

不等他发话,已有几名宋兵将抢来的面饼囫囵吞下,接着就对妇人上下其手。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妇孺老幼们皆吓得不敢哭出声。

就在这时,村西头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又冲进来十余人,衣甲更杂,有的还留着金人特有的髡发,虽是天寒,也有人敞怀露出胸口刺青——是金国溃兵。

两拨人马骤然照面,俱是一愣。

随即,远比对待村民更烈的敌意炸开。

“宋狗!”

“金贼!”

甚至无需多言,求生之念与积年仇恨顿时压过劫掠之心。

不知谁先动手,朴刀迎上狼牙棒,厮杀瞬间在打谷场边爆发。

咒骂声、兵刃撞击声、惨嚎声撕裂了寂静。

村民蜷缩在一处,看着这两拨要来屠戮自己的人自相残杀,心情复杂。

有人盼他们同归于尽,有人却被近在咫尺的厮杀吓得发抖。

宋军人少,渐显不支。

那疤脸头目被一棒砸碎肩胛,惨嚎倒地。

金国溃兵也死了四五人,余下的红着眼,正要结果剩余宋兵和村民。

就在此时,地面隐隐传来震动,低沉而整齐。

谷场上的厮杀戛然而止,所有人感到一股寒意从骨子里渗出。

这震动虽微弱,但却令他们印象深刻得很。

只见村外土坡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队骑兵,约二十骑。

人马皆覆轻甲,鞍挂弓刀,为首一人戴着覆面铁盔,只露出一双冷眼。

他们停驻坡上,沉默地望着谷场中的混乱,如同注视蝼蚁之争。

是蒙古人!

方才还在拼个你死我活的两国溃兵,顿时僵在原地。

幸存宋兵面如死灰,握刀的手不住发抖。

那几个金国溃兵脸上的凶悍,也瞬间被恐惧取代。

他们比村民更清楚,落在蒙古骑兵手里是何下场。

整个村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寒风掠过屋檐的呜咽和伤者压抑的呻吟。

蒙古骑兵并未立即冲杀,但那沉默的压迫,比任何喊杀更令人窒息。

打谷场中央,老弱妇孺们看着眼前的宋金溃兵,又望向坡上的蒙古骑兵。

最初的惊恐过后,只剩下深渊般的绝望。

妇人们连哭都忘了,只下意识地将孩子紧紧搂住。

寂静中,但见蒙古首领悠悠策马上前些许,随后轻轻抬手。

众骑兵顿时发出阵阵怪笑,策马奔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