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巧遇
玉清宫所在的方位与皇帝居住的晋阳宫并不是很近,中间隔着一个玄圃。
玄圃本是旧洛阳城东的太子东宫以北的建筑,是为皇太子建造的园林,在高氏化家为国后,高洋便按照洛阳的格局扩建了晋阳皇宫,修建了晋阳玄圃,而玉清宫则是在玄圃之外的第二次扩建。
高洋看似登基前懦弱、登基后狂放,实则善于隐忍、心思缜密。明面上他修建玄圃的目的是给高殷一个玩耍嬉戏的享乐空间,实际上是给高殷扩充领地,设置一重保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皇权的终极幻想,事实上哪怕是具有实权的皇帝,他的影响力随着距离的长短,也是不一样的,通常在十步以外,千里之内。
皇帝和太子除了处理公事的朝堂,也会有一座园林来处理独属于他自己的隐秘事务,康熙有畅春园,雍正有圆明园,放在高殷身上,就是这座玄圃。
晋阳对齐国至关重要,对皇权的反抗也最为激烈,将来事若有变,高殷能有个基地来隐藏军队,哪怕只有五百人马,也能成为关键时刻的胜负手,因此,即便高殷常年待在邺都监国,但高洋还是为他的将来做出一系列细小的打算。
虽说在邺都守权成功,但晋阳毕竟没有同化完毕,人心未能百顺,所以现在玄圃的意义对高殷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他在晋阳宫内掌握的最深密的领地。
不过高洋应该做梦都没想到,儿子在自己为他建造根据地的基础上,又为他的妃子额外扩建了一座玉清宫,如果他泉下有知,也不知道是发怒还是鼓掌大笑——可能二者兼有。
在高殷取得真正的无上威望之前,他和段华秀的事情暂时还需要保密,虽然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乃至陆续有流言传至邺都的郁蓝、李祖娥耳中,但传言毕竟是传言,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不承认等于没有,这些女人也就还有着装聋作哑的空间。
若事情挑明,不仅这些女人会因为嫉妒或者是面子而暴怒,必须表现出自己的态度,而且还会给晋阳诸将一个反对高殷的借口,毕竟高洋是高殷合法性的唯一来源,若在没有足够威望弹压这些异心之前,提早暴露只会让高殷联络段氏的目的不成,反倒显出荒谬来。
因此玄圃也成为了他和段华秀之间最好的缓冲地带,高殷直接去玉清宫,少少几次还没什么,可以说是叙旧、请安、拉拢,多了就容易被引出闲话,但通过玄圃转移到玉清宫私会,那就能进行很好的遮掩,眼下除了高殷自己,可没有其他势力能够神通广大的穿越这二三园林来监视高殷,娄昭君都不行。
申时三刻,晋阳的气候已变得凉爽,高殷换了一身紫色袴褶服,头戴鲜卑长帽,脚着锦靴,在禁卫们的簇拥下进入了玄圃,象征性地陪他们打猎了一会儿,便率着最精锐的一队移往了玉清宫,那些在玄圃狩猎的禁卫们也都在指定的方位巡逻着,防备那些不长眼的猎物。
玉清宫像是有着特殊结界的神域,高殷一踏入,便觉口干舌燥,小腹逐渐火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上,随时有陷进去的危险,让他忍不住产生一股急切往前奔跑、逃离这些泥沼的躁动。
不过往里走了数百米,观赏着西径的方辇飞陛,东方峥嵘列峙的三山,潆回数十里的银河,高殷那颗焦躁的心也渐渐被自然的优美雅静所抚慰。
树木笼葱、烟云缥缈,荷菱荟蔚、藻荇牵浮,云水之湄,红绿错落,藕花满湖、香气袭人,这仙境之景熏陶得高殷的灵魂愈发高洁,他的步履更加轻快了,似乎来此只是纯粹的游山踏水、感悟自然,甚至有了一股得意洋洋的快感。
这是一种不会突然被老妈叫吃饭/女友突然让他接驾/老板突然通知要加班的从容感,自己想在这发什么疯,都不会有人阻拦,虽然高殷也并不想做什么过分的事,但这种可以随时发疯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缓缓诵出潘尼之诗:“蔼蔼疏圃,载繁载荣。淡淡天泉,载渌载清。”
周围没有文士,都是武官,他们像是一群能够行动的兵马俑,坚毅地履行着职责,不会随意评价至尊的话语,哪怕是开口赞誉。
高殷继续往里走去,看够了美景,他想看些别的东西,心中逐渐重燃炽热,禁卫们也小心跟随着,每隔十步就停下二人站岗。人多眼杂,将来可能有暴露的风险,但高殷可不打算犯伯父的错误,而且能在这时还跟在身边的,是对高殷最忠诚的卫士,直把他当做神明。
神明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果然,神明心想事成,隔着半缎银河,就能看见几名女子在往这处走来,高殷再次吸入一口长气、缓缓吐出,尽量保持平稳的心境继续前行。
很快,那几名女子越走越近,一人挤身快步上前,恭敬地朝着高殷行礼:“见过至尊!”
“嗯。”高殷微微点头,青蕊的品相也是极美,不过他不是色中饿鬼,没有见到一个美人就要占有的意思,更重要的是青蕊身后那人。
“见过宫主。”高殷款款行礼,以他作为至尊的身份,完全不需要这样做,大有一丝高欢见尔朱英娥、自称下官的幽默感。
青蕊等人掩嘴露出笑意,当然不敢真笑,因为她们的女主人就在旁边,两只眼睛闪烁得像宝石,上面只映着至尊的影子:“我说今天有福气呢,偶许出游,居然巧遇至尊。”
有多巧,在场诸人都心知肚明,娥永乐上来低声对高殷附耳,高殷微微点头,于是剩下的禁卫就自几名贵人身旁绕开,散落在各处警戒,就像寺庙中拱卫着佛祖的金刚、罗汉,只有娥永乐跟随在高殷身边。
“也许不是巧,是有位花神,把我牵引到了这里呢。”
高殷的话变得直白而犀利,让几名女子面染红晕,幼帝迈出步子,女子们就被无形的气压给逼开几寸,高殷几个踏步,就走到了段华秀的身边,娥永乐和几个女人也就这样躲得远远的,保持着能看到以及听见大喊的距离而已。
或许是因为信息素的交融,古怪的氛围迅速弥漫,沁人的花香涌入高殷的鼻翼,而男孩的恬静也在段华秀的心尖咬下烙印。
“把手给我。”
高殷的话忽然变得不太客气,让段华秀大脑发颤,她嘤咛一声,伸出左手,高殷伸出右手和她十指相扣,紧紧握住,几乎只是这样,段华秀就几乎要腿软了,身体微微摇晃,发出一声包含辛酸的叹息。
“让你久等了。”
高殷看了过来,目光灼灼,毫不掩饰那股强烈的占有欲,这让段华秀心中的酸楚一下变成了青涩的回忆,似乎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升华,让她能够骄傲地说:“只要等的是你……”
如兰的香气从她口中吐出,如春风拂过高殷的面庞,让他不断有奇异的错觉:明明女人那么多了,为什么唯独段华秀让他心跳不已呢?因为她是洋子的遗孀?还是自己想做魏文帝?
他忍不住嗅了嗅,甚至张开口,将眼前香甜的空气尽数吞噬,段华秀为此更加红润,甚至渗出水来,又为眼前那孩子特有的贪婪而感到满足。
她居然做了个大胆的举动:张开双臂,宛如旌旗的长袖飞舞,将出乎意料的皇帝紧紧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