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招揽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更不要说是受国官位,封妻荫子,值得将臣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提刀去换。
说到底,一切的政治问题,归根到底都是经济问题,皇家拿得出钱位,就不愁没人办事,除非这个皇家的口碑已经崩盘,没人愿意和这位皇帝做生意了。
目前为止,高殷的信誉一直都很不错,言出必践,均田分得很合晋阳勋贵们的心意,平定叛乱也是说好了要杀他们全家就要杀他们全家。
比如跟高演一起被杀的那个王松年,最早能追溯到秦将王翦,十一世祖是曹魏司空王昶,六世祖是桓温的亲家王坦之,五世祖是王愉,桓玄称帝后以王愉为尚书仆射。
后来因为年轻的时候羞辱过刘裕,又因为自己是伪楚政权的重臣,王愉一家都被刘裕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一个孙子王慧龙逃到了北方,崔浩的弟弟把女儿嫁给了王慧龙,还和哥哥特意去考察过,见到王慧龙有一个大鼻子,便直呼“果然是王家的男儿”——太原王氏世代有一个酒糟鼻,属于是血统防伪标志了。
之后太原王氏在北朝显贵,博文约礼,门第清华,冠于卿族,到了唐朝高宗时期,被李治列为禁止互相通婚的“七姓十家”之列。
不过将来的李治应该不需要下这种诏书了,一来将来不一定还有个唐高宗李治,二来王松年连累了他的家族,几个叔叔死的早,他老爹也死在了河阴之变,但这不妨碍高殷清算他的堂兄弟们,至此王愉的后代彻底团灭,太原王氏在北朝又一次遭受了重创。
因此要说高殷看重汉人,还真不一定,至少在对常山事变的清算来看,除了名义上的政变头子贺拔仁是被抄家灭族,其他晋阳出身的将领如叱列孝中、斛律金,都是清算了他们自己,没怎么动这些人的亲属,倒是汉人名门出身的王松年等人被杀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某种意义上还是给晋阳勋贵留了面儿,跟没有犯事的不能比,但在受了难的勋贵中居然还算体面。
之所以提到这点,是因为无论叱列还是斛律,在晋阳的地位都挺高的,影响也广泛,体现在此刻,就是高殷看着武官们玩乐嬉戏,在排球打伤韩晋明后便暂时停止,命地上铺设餐布,取酒食让众武官嬉戏,高殷陪他们吃喝聊天,增进感情。
问起早年从军的原因和经历,无非是天下大乱,没有饭吃,或者“欲慷慨报国”,光荣从军,而这些人又或多或少曾在斛律金、段韶、贺拔仁的部下待过一段时间,他们不敢隐瞒,只得说出那几个名字,不仅尴尬,面上还表示遗憾。
对此高殷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又不会精神控制,有威望的人总是会被人们所怀念,一味地压制还会生出有反效果,因此他也只能无视这种情况,继续引歌作乐,及至狩猎的各队人马回归,又举办了规模宏大的庆功宴与烤肉大会后,方才心满意足地拔队归城。
中途,高殷还抽空去探望了一眼韩晋明,他已经醒了,还在精神恍惚的当口,用医者的话来说是魂魄离散,需要静养,高殷猜大概是脑震荡之类,便去他身边坐了一会儿。
韩晋明虽然头脑不清楚,到底知道眼前的人是至尊,连忙爬起来就要行礼,被高殷强行按了回去:“东莱公有伤在身,岂可为虚礼罔顾身体?”
韩晋明刚要躺回去,又听见高殷说:“是我下令让武官们嬉戏,出了事故,是我该向君道歉才是。”
他受宠若惊,急忙又要爬起,这次是高长恭等人上前,令他不要乱动,高殷拉着他的手,拍打着手背抚慰。“君乃文藻君子,性情诚谨,我素有所闻;晋阳文领百荒,士风需引,这份期望,我便寄托在君身上了,望您不要辜负。”
韩晋明的精神愈发凝练,只感觉自己似乎是在用疼痛交换至尊的歉意——也就是官禄,只不过他自己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因此连连推却:“晋明微末之才,忝列人逢,不足为至尊道也!”
“卿父乃从龙元功,官至司徒,君之东莱公的爵位,亦由此而袭,子继父业,二代匡国,岂不美哉?”
韩晋明依旧推辞,高殷沉默,片刻后才继续说:“昔慧龙奔北,明元留用,盖世人追比贤者,寄望其清观正伦,况君乃功臣之子,承嗣受爵,更具使命。君虽有许由之逸,然世间纷乱,仍需张子房、邓仲华、诸葛孔明等佐才辅明主、定王业,待天下清宁,方复做陶公也。”
“不知卿意如何?”
皇权的大手向韩晋明袭来,让他难以招架。这就是上位者的压制力了,至尊所举的王慧龙奔北之例,其实非常拧巴,真正的含义只有一个,就是提醒他王松年的下场。
这个威胁算不上无声,而且让他无法拒绝,否则自己也许还要倒在叱列长叉他们之前。
虽然自己是高涣的表亲,但韩晋明可以肯定,只要划得来,高涣一定会出卖自己来换取高殷对其的信赖,甚至会暗中埋怨自己,为什么没在晋阳的事务上顺从至尊,以至于帮到高涣自己。
更难绷的是,若是他只领个闲官也就罢了,实在受不了可以辞让,爵位嘛……虽然他也舍不得,但没有特殊的情况,至尊也不会随便除爵,否则就会给各爵功臣释放一个“无故滥贬”的信号,造成人心纷乱,因此他也不担心至尊突然袭击。
但若是引为重用,那若是将来至尊得知了长叉等人的意向,逼着自己透漏口风,不说就是欺君,说了就是卖友求荣!
而自己一旦跟在高殷身边,长叉等人便会胆战心惊,受到刺激,还不知道会做什么事。
自古以来,没有一直受到猜忌的压力,还能成就大事的,优势也不在长叉他们那边。
这时候反过来再想想,刚刚自己和云乐的接触,兴许早就被至尊看在眼中了,甚至那颗球都是有所预谋的,不然那球何以正正好的,就朝自己奔来了呢?
对韩晋明而言,该卖还是要卖的,但怎么卖,他更希望自己说了算,至少不要损伤自己的羽毛,在至尊这做了狗,在朋友那不是人。
可眼前的至尊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手,像是把脉一样诊断自己的脉络,这给了韩晋明极大的压力,生怕他从脉搏中摸索出了心事。
韩晋明犹犹豫豫,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浑浑噩噩,最终还是不得不起身,向着高殷低头:“愿为至尊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