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叛将
“给他们五倍。”
韦孝宽少见的面容凝重:“但许盆一定要死,若许盆不死,我就会向齐主抖漏他们的名字。”
“将军认真的?”
“哼,不会真的把他们出卖了,但只要稍稍泄点口风,让齐主知道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就会丧胆了!”
和韦孝宽联系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人,没有段韶,只是一群对高氏不满的人。
东西二魏的将领原先都是北魏出身,甚至还多出自尔朱荣的麾下,关键时刻可以互相转化,宇文泰劝说彭乐、贺拔岳追杀高欢、侯景劝说慕容绍宗,都是出于同一套逻辑——“把我做了,你就不如之前重要”。正因如此,高欢才不得不迁就他们,即便高洋知道有人和韦孝宽暗通款曲,也洋作不知,就是这个原因。
韦孝宽不知道高殷是否知晓,但可以试着把这件事情挑明,给这位登基不久的乾明小皇帝加加温,若是他一怒之下,对晋阳进行彻查,没准会造成晋阳人心慌乱,甚至会有更多人来投奔周国,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某种意义上,韦孝宽也真得感谢齐国这些军将的鼠目寸光,明明已经立国,仍把自己当做高家的合伙人而不是臣下,没有摆正姿态,拖国家的后腿——虽然韦孝宽也没多少资格指责他们。就是有这些人在,周国和韦孝宽自己才能缩小和齐国的军队差距,将国境线守护到了现在。
当年高欢屡攻不克,死伤惨重而归,西魏军队之所以没有追击,一是因为没有从邙山之战中缓过气来,二是也不认为自己能守得住,还在后方看戏。
而现在自己愈发地凝练老成了,周国上下对自己也有信心,若齐军再攻,再度将他们挫败,自己便可以回命,让朝中派遣大军来反攻齐军,若是幸运,或可一鼓作气,先破晋阳、再取邺城!
哪怕没有这样的好事,也能能将晋阳的兵员斩杀大半,复刻沙苑的传说!
韦孝宽盯着烛火,似乎它正燃烧出未来的景象。
此乃天赐良机,宇文护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必定会亲自领兵,到时候自己与齐国谈和,将他出卖,国内的皇帝宇文宪再政变夺权,宇文护将会成为丧家之犬,不是被齐军斩杀,就是被朝中斥责免官,卸去兵权,朝权重归皇帝矣!
这就是韦孝宽帮助宇文宪夺回权力、不能与外人明说的大计,而它的先决条件,就是自己要能够再次抗齐成功,取得第二次玉壁大胜。
所以这些钱一点都不能省,花出去十分,有一百分的意义。
筑城、杀许盆,这两件事情只要办成,玉壁的守备就完满了,又能坚挺很长一段时间,只要自己亲自护理这座城池,齐国便难以逾越!
守城成功,就能促成上面的谋划发生,到时候,齐国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威胁了,他挟着二救危国的威望,身披不世之功入朝辅政,谁知道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宇文氏呢?
他宇文泰做得,我韦孝宽未必不行!
作为将领,韦孝宽也有着自己的自信,这份自信还没有到傲慢睥睨的程度,却构成了他的骄傲——是他救下了西魏,阻挠了高欢的一统大业!
如今面对一个崛起的新雄主、英雄天子嗣业者,就连高长恭这等名将都是他一手发掘出来的,韦孝宽便起了竞逐之心,要和现在这位齐帝比个高低!
这是一场试炼,雄如高欢也要在自己面前折戟,宇文泰也不得不忌惮自己的才干,高洋虽为英雄天子,更是没有胆色来挑战自己,这些帝王在自己眼前,也不过是手下败将!
如今这个高殷,又能做到先君的几分呢?
高长恭可是高澄之子,也是他的帝位威胁者了——越其貌察其才,谓之明察!化肘腋为股肱,谓之英魅!使其背血亲、尽忠节,谓之雄御!
听闻他在邺中,也掌握了一支不弱的军队,淮南的新军也让两个皇叔去管照得有声有色,借用陈昌来为难新登基的僭主陈蒨,更不要说他还摆平了叔叔常山王与贺拔仁等辈。
如此种种,皆显出这位新帝的才干来,高洋之死固然让人高兴,但兴许换上来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若能再将这乾明摧败,他就等于压住高氏足足三代人了!到那时,顺势超越宇文,也未必不可能!
韦孝宽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这些都还只是美好的计划而已,要先试试这新帝的成色。
无论是哪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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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盆面面相觑,心中颇为忧虑。
身边的部曲都是他的心腹和一起倒卖军资而被贬黜的将士,因此倒是一条心,他派人联络了高王堡中和他暗通的齐将,说明了投降事宜,约定三月十三日投诚。
事情做得周密,没有传到城中,等玉壁那边反应过来,已是两日之后了,消息也从不良人的手中,传递到了晋阳的西厂,也就是高殷手中。
高王堡中的将领是沮山和兰芙蓉,其他还有高珣、杜兴、窦青、于义等将驻扎在白马镇,这些都是在当年武会时应征入大都督府的勇士,因为白马镇和高王堡都是高殷规划中的重中之重,也是分割晋阳军权的重要棋子,因此没能参与辽东之战,官位偏低。
不过作为补偿,白马镇的将领背靠商贸大城,吃得盆满钵满,高王堡也成为了可以稍微对周刷取战功的地方,高殷亲自拨款,让他们的经济独立于国家与晋阳之外,完全是至尊的私兵,玉壁也不敢主动挑战,小日子过得不错,可以说是将领的理想生活。
因此国外之人虽然不明白,但齐国内部,特别是晋阳,对高殷下一步的进军方向是玉壁,可是十分明了的,否则不必消耗如此多的资源。
而齐国内部知晓,就等于韦孝宽也知晓了。
对韦孝宽,许盆有着天然的惧怕,他年纪不大,没参与过当年的玉壁之战,否则打死他也不敢来齐国;但韦孝宽对军队的管理可谓严密整肃,且善于秋后算账,杀人也按照军法,教人死而无怨,这也是许盆必须要逃的原因之一: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也不想真伏诛啊!
把自己赶到兴安戍只是第一步,韦孝宽肯定在城中搜集自己的黑材料,为自己精心挑选炮制好的帽子,倒卖军资的人不止他一个,那肯定就不是这个帽子,必然从他个人的品行或错误入手,到时候自己认了就服罪而死,不认就多加一条抗拒王法,全族没准要跟着一起倒霉。
玉壁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对抗齐国的前线重地,且两任太守都是大族子弟,自带根基——王思政是王允的后代,韦孝宽出身京兆杜氏——使得这里的汉风深重,更类似于一个汉人聚集地,连文王和晋公都不会轻易干涉此地,显而易见,长安那边是没人会保护自己的。
许盆不蠢,但也不是特别聪明,回望此前,想起似乎是某些城中大户向自己求办一些事情,看在重金酬谢的份子上,自己答应了,办着办着、关系便熟络许多,后来发现和齐国有关之时,已经脱不开关系了。
如今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反倒心中生出几分期许,因为他家的小妹酷爱读齐国主所著的三国演义,常以张郃投曹、赵云归汉给兄长举例,更称宇文氏弑君,残暴如董卓,现在幼主被宗室残害,正是报应所在,话里话外都是天命在齐,也严重影响了许盆。
他平日不甚当回事,只当是戏言,可现实的压迫一来,便动摇了许盆的心思,最终许盆一咬牙,便利用韦孝宽刚回归玉壁、对城中还不能完全掌控的时机,冒险让心腹偷带家人出城,从这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背叛周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