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恶堕.......吗?

海风呜咽着卷过露台,将霍雨浩清冷的声音吹散在南水水耳边。

她死死攥紧的手心早已被指甲刺破,渗出的血珠混合着冰冷的汗液,黏腻而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所以……”

南水水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枯木。

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胭脂色的眼眸深处是彻底熄灭的火焰,只剩下认命后的死寂。

她根本不信霍雨浩那番为底层平民鸣不平的慷慨陈词——在她看来,那不过是眼前这位“少领主”粉饰自己野心、站在道德制高点打压异己的漂亮话罢了。

一个掌控着如此恐怖力量、动辄毁人宗门根基的强者,哪会真心在意蝼蚁的悲鸣?

他的愤怒,他所谓的“正义”,都根植于他对这种根深蒂固的宗门寄生体系的厌恶,以及他作为即将入主此地的新统治者,对旧有秩序必须进行的清洗。

霍雨浩平静地看着她眼中那份无声的、带着嘲讽的绝望和了然。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是对上位者虚伪本能的洞悉,也带着被命运碾碎后的麻木。

但他没有丝毫解释的意图。

说了又如何?

她不会听,也不会信。

理念的鸿沟,如同眼前这片月光下的幽暗大海,深邃而冰冷。

他需要的不是她的理解,而是她的服从。

“……陈云浩少爷?”

南水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里最后一点氧气都榨干,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冷静。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歇斯底里,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了所有情感、宛如谈论一件待价而沽的死物的冰冷。

“你们想要我……或者说,要地龙门,做什么?”

“很简单。”

霍雨浩的声音平稳如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他竖起一根手指,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第一,你需要尽快返回龙城,以地龙门宗主的名义,向整个宗门,以及所有依附于地龙门的附属势力、商队、领主,发布一道宗主令。”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南水水骤然收缩的瞳孔,

“内容如下:地龙门将举宗搬迁至望海城。

原宗门驻地龙城,作为地龙门分部保留,但核心力量及未来资源投入,全部向望海城倾斜。”

“举宗搬迁?!”南

水水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瞬间变得惨白。

这无异于斩断地龙门的千年根基!

剥离了龙城这个经营数百年、早已融入地脉气运的老巢,地龙门就像被连根拔起的大树,还剩下什么?

名存实亡!

她强压下喉头的腥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继续。”

霍雨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洞悉人心的了然:

“不用担心名分问题。我们并不会在明面上让地龙门成为望海城的下级组织。”

他微微前倾身体,月光勾勒出他清俊却迫人的轮廓,“至于你对外的理由……也不必费心编造。他们自然会替你想好。”

他的目光转向远处月光下波涛起伏的海面,仿佛已经看到了龙城内外因此掀起的轩然大波。

“比如说……地龙门与天龙门虽然有所渊源,但如今实力此消彼长,为了避开天龙门的锋芒,寻求新的发展空间?

又或者,是看中了望海城这座新兴滨海之城的巨大潜力?

再或者,干脆就是宗主大人高瞻远瞩,认为地龙门的未来在更广阔的天地?”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南水水脸上,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南宗主,人的想象力,尤其是面对巨大变故时的恶意揣测,总是很丰富的。”

南水水的心沉到了谷底。

名义上不是下级,但举宗迁入对方的地盘,核心资源被对方掌控,这和彻底被吞并有何区别?

霍雨浩轻描淡写的话,彻底堵死了她任何阳奉阴违、暗中保留龙城势力的可能!

“第二,”

霍雨浩伸出第二根手指,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在安排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务事。

“对于不愿意跟随搬迁的长老和弟子,趁着这次机会,由宗门出资,给予一笔丰厚的遣散费,让他们自行离去。”

他的目光扫过南水水瞬间紧绷的身体,补充道,“你带来的那几个弟子,可以还给你,由你带回去处置。不过……”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那个王彦峰长老,你就不用想了。他也并非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

南水水的心脏猛地一抽,屈辱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那“不用想”的潜台词。

王彦峰这个祸根,连同他可能泄露的宗门隐秘,都将被彻底处理干净。

而更让她绝望的是,霍雨浩轻飘飘的一句“并非不可或缺”,便将她宗门内硕果仅存、支撑门面的几位长老判了死刑!

遣散掉那些不愿搬迁或能力不足的弟子,再“处理”掉王彦峰,她带回去的,将是一个被彻底抽空了脊梁、只剩下空壳的地龙门!

这哪里是遣散?

分明是分尸!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破风箱:

“只是……宗门财务早已捉襟见肘,一时之间恐怕拿不出如此庞大的遣散费用……”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陈述困难,而非讨价还价,卑微地试图保留最后一丝颜面。

霍雨浩随意地摆摆手,仿佛在拂去一粒微尘:

“无妨。这笔遣散费,由望海城承担。”

看着南水水愕然抬起的脸,他平静地补充。

“这是必要的投入,为了确保搬迁过程的‘顺利’和‘体面’。钱,明天早上直接送到你手上。”他特意强调了“体面”二字,如同冰冷的讽刺。

南水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

她的疑问苍白无力。

对方连让她背负“卖宗门”骂名这点遮羞布都算到了。

钱是对方出的,名义却是她给的!好一个“体面”!

她彻底成了对方手中,拿着对方给的刀子,亲手切割自己宗门的提线木偶!

霍雨浩没有理会她的失态,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这一次,他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在南水水听来更像是诱饵的——温和:

“第三,你的女儿南秋秋,以及宗门内你认定的核心弟子苗子,需要接受我们的教导。”

南水水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秋秋?!”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她猛地抬头,胭脂色的眼眸爆发出母兽护崽般的惊恐和抗拒!

“不……”

拒绝的本能只吐出一个音节,便在对上霍雨浩那双毫无波澜、深不见底的紫色眼眸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深处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警告。

警告她体内那四道随时能将她神魂俱灭的【四象锁】,以及那个可以瞬间幻化成她女儿模样、足以乱真的可怕能力!

任何拒绝,都只会将秋秋更快、更直接地推向真正的深渊!

“当然,”

霍雨浩仿佛看穿了她瞬间炸裂的恐惧,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但这安抚在南水水听来比威胁更可怕。

“你可以随时旁听所有的授课过程,并有权在任何你认为不妥的时候打断。授课的时间和地点,稍后会另行通知。”

他补充的这句“权利”,在南水水看来,更像是对方施舍的、用来麻痹她的糖果,一个虚假的安慰。

“秋秋……”

南水水失魂落魄地低喃,巨大的屈辱感和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这一次,她不再压抑,也无力压抑。

为了女儿,她连死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她只能屈服,只能亲手将视若生命的女儿送入虎口,只能亲手葬送亡夫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和基业!

“你的眼泪无法改变任何事,南宗主。”

霍雨浩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冷酷,“眼泪只会让你显得软弱,让那些本就觊觎你位置、或是未来可能觊觎你女儿的人,更容易找到伤害你们的破绽。”

他动作优雅地从胸前口袋中抽出一方洁白如雪、质地考究的手帕,隔着月光下冰冷的空气,递到南水水面前。

“不过,”

他的语气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意味,“请相信我,这真的是好东西。我兄长的课……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的。”

“接受现实,是你目前唯一的选择,”

霍雨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残酷的理性,如同法官宣判最后的刑期,“也是保护你女儿唯一有效的方式。

在望海城,秋秋会得到最顶级的资源,最安全的保护,以及……”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光明的未来”这几个字如同带有魔力的咒语,重重敲在南水水破碎的心上,“前提是,你,和你的地龙门,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他微微前倾身体,月光在他紫色的瞳孔边缘勾勒出一圈冰冷的银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了南水水泪眼婆娑、绝望弥漫的脸庞: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这谈话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南水水猛地抬起头!

泪痕纵横交错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胭脂色的眼眸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身后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的绝望与……彻底的屈服。

她死死地、用尽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鲜血瞬间涌出,咸腥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那剧痛却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死死地盯着霍雨浩那张年轻却如同恶魔般冰冷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最终,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齿缝里,从灵魂最深处,挤出几个破碎而嘶哑、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字:

“我……答……应……”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从喉咙里滚过,烫得她灵魂都在哀嚎;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下的一块血淋淋的肉,带着无尽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霍雨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可以称之为“表情”的变化——一丝极其淡薄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那并非愉悦,而是一种目标精准达成、障碍被彻底清除后的确认,如同精密的仪器完成了一次关键的校准。

“很好。”

他收回递出的手帕,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摧毁一个魂斗罗意志的谈判从未发生。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龙城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你不用担心后续的麻烦。搬迁过程中,所有来自外部的阻碍——无论是觊觎龙城地盘的宵小,还是那些依附势力可能的反弹,甚至天龙门的‘关切’……望海城,都会帮你‘摆平’。”

南水水茫然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霍雨浩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虚幻。

“摆平”?

这个词在她混乱一片、被恐惧和绝望塞满的脑海里空洞地回荡着。

她早已失去了分辨真话与假话的能力,也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今晚发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认知的极限。

她只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如同坠入了万载玄冰的深渊,连灵魂都在冻结。

整个宗门和她自己,似乎都在朝着无可挽回的深渊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