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暮色
海风带着咸腥，吹拂着领主府露台。
林默难得地从实验室里出来，冰蓝色的眼眸望向远方渐渐沉入海平线的落日。
听到霍雨浩带来的消息时，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你是说，雪宁的大军正在向望海城靠近？”
林默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霍雨浩站在他身侧，精神魂核带来的强大感知力让他即便在白天，也能清晰地“看”到很远的景象。
他凝重地点点头：“是的，林默哥。他们行军速度极快，而且……手段卑劣。”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他们沿途驱赶着大量周边村庄的平民。
今天早上，我们派去城外照料龙灵草和冰晶草田的农民，就已经接触到了第一批被驱赶过来的流民。
他们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为望海城制造混乱。”
霍雨浩五指紧握。
在这帮彻底脱产的贵族魂师眼里，平民的命根本就不是命。
朝着村庄发射两次魂技，摧毁两座房屋，然后他们就会尖叫着往反方向跑。
赶到望海城给望海城能制造一点混乱是一点。
丝毫不管自己的行为让他们经历了多少的家破人亡。
要是到时候望海城把他们全都拒绝在外面。
那就全杀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霍雨浩气得几乎在发抖。
林默叹了口气，宽慰道：“不要着急，那些被赶过来的人们进行了妥善的安置了吗？”
霍雨浩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呼出：“嗯，之前安置从圣灵教解救出来的人的营地还没拆。”
“目前，敌军主力距离望海城大约一百多里。”
霍雨浩精准地报出位置，
“按他们的速度，最迟后天，前锋必定兵临城下。
如果再推进五十里，就将进入玄血军日常巡逻的警戒范围边缘。”
得益于霍雨浩和天梦双双凝聚的精神魂核，两人在白天的精神力覆盖范围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足以洞察方圆五十里内的风吹草动。
在月亮下范围能达到极其恐怖的三百里。
这是极其夸张的范围。
平原上，人类视野的极限就是4.7k。
而大部分封号斗罗的精神探测连超越两公里都很难。
这个范围，相当于对面还没看见霍雨浩，甚至还得要飞一会的时候，霍雨浩早就看到他甚至发动攻击了。
唯一的缺憾，是无法如夜晚般借助月华进行更深邃的“共鸣”从而让天梦一号的交流功能和魂技共享功能在白天也能用。
那高悬中天的太阳，其魂力炽烈、狂暴，仿佛要焚尽万物。
天梦冰蚕的精神体仅仅是尝试着去感知触碰，便被那恐怖的灼热感吓得瞬间缩回，本能地感到极度心悸，甚至精神体都仿佛要燃烧起来。
它毫不怀疑，如果强行与太阳魂力共鸣超过一秒，自己绝对会变成一条喷香的碳烤冰蚕。
不过，仅凭现有的覆盖范围，已足够掌控全局。
他看向林默，沉声问道：
“林默哥，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是否让冰帝和雪帝前辈……”
林默轻轻抬手，打断了霍雨浩的话：“不急。”
他的目光依旧投向远方，仿佛在等待什么。
“先等等龙逍遥。”
话音几乎刚落，一道黑影如同融入暮色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露台边缘。
正是龙逍遥。
“摸清楚了。”
龙逍遥言简意赅，声音如同砂砾摩擦，
“核心是两个封号斗罗，一个玄冥宗的，应该是主导者。
还有一个气息驳杂些，像是皇室供奉或者其它宗门临时调来的。
剩下的军官，哼，”
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大多是些凑数的贵族子弟，纯粹是来镀金捞战功的货色。
军队主体是三百多名魂师和大魂师，装备还算齐整，但士气……也就那样。”
林默微微颔首：“果然如此。”
结合他对封建中世纪军队组织度的了解，之前雪宁檄文中定下的七日之期，绝非出于仁慈或战略缓冲。
而是现实所迫——集结军队、筹措粮草、协调各方势力，这些繁琐之事在低效的封建体系下，必然需要这个时间。
但现在，这支军队的核心战力仅仅是两位封号斗罗，辅以一批贵族军官和三百余魂师。
显然，雪宁（或者说他背后的玄冥宗）选择了最激进的方式：
依靠顶尖战力强行提速，舍弃了庞大但臃肿的普通士兵军团。
试图以封号为矛头，魂师为锋刃，进行一场奔雷式的闪电突袭。
以求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小的代价碾平望海城这个“不安定因素”。
林默眯起双眼，冰蓝色的瞳孔中寒光一闪而逝：
“如此急切地出兵，核心力量又高度依赖封号斗罗……
看来斗灵帝国周边，或者内部，有更大的麻烦要爆发了。
他们需要速战速决，腾出手来。”
“那我们现在……”霍雨浩眼中战意升腾。
“按原计划执行。”
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冰帝和雪帝继续坐镇核心，暂时不要露面。
你，霍雨浩，带领完成魂丹炼化的玄血军出击。”
他的目光落在霍雨浩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期许：
“目标不是决战，是骚扰，是试探，更是实战练兵。
顺带……”林默嘴角微扬。
“试试你和天梦那尚未完全稳定的‘新形态’。”
他转向龙逍遥：“麻烦你也跟着走一趟吧。
你的任务，是确保雨浩和玄血军的安全。
虽然雨浩和天梦的共鸣应该能够解决，但我不想让玄血军出现伤亡。
一旦出现任何超出预期的变故……”
林默的声音冷了下来，“立刻示警。我会发动‘月坠’。”
“收到。”龙逍遥干脆利落地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明白！”霍雨浩眼中精光闪烁，毫不犹豫地应下。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露台，去集结那支刚刚获得新生力量的玄血军。
暮色更深，海风带着一丝凉意。
林默独自站在露台边缘，望着远方大军袭来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寒潭。
一场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即将在黑夜中拉开序幕。
夕阳的最后一丝金红色残光，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般，迅速沉没在地平线之下。
深沉的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开始浸染整片大地。
然而，在距离望海城仅数十里的联军大营中，一股压抑的不安感，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领队的封号斗罗之一——杨沐的心头。
他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被亲卫簇拥着、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大皇子雪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殿下，天色已晚，但我们距离望海城实在太近……末将总觉得心神不宁。
是否……趁夜色尚未完全降临，再向后撤回十里扎营？
否则，恐生变故啊。”
“哼！”
一声冰冷刺骨的冷哼，如同淬毒的冰针，瞬间刺破了暮色的沉寂。
说话的正是那位来自玄冥宗的封号斗罗——“玄甲斗罗”徐墨。他端坐在特意为他准备的宽大座椅上，周身散发着万年玄冰般的寒意。
那双狭长的眼眸斜睨着杨沐，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
“杨沐先生，若是怕了，直说便是。何必寻些由头？”
杨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但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屈辱，没有争辩。
他很清楚，在这些来自玄冥宗的强者眼中，他们这些斗灵本土的宗门高手，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
在斗罗这片地上，实力，永远决定话语权。
他的武魂虽强，但面对玄冥宗嫡传、拥有顶级玄武武魂的徐墨，确实差距明显。
徐墨见杨沐沉默，脸上的不屑更浓。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
“我们此次随军，足足有两位封号斗罗坐镇！
更有魂斗罗强者压阵，魂尊魂宗亦不下三十之数！
反观那望海城，能拿得出手的，不过一个靠着运气得了些奇遇的地龙门封号，以及那个只会躲在城里的懦弱城主陈云浩！”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雪宁和周围的军官，语气斩钉截铁：
“时至今日，所有情报都显示，他们龟缩在望海城内，既不敢弃城而逃，更不敢主动出击！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早已吓破了胆，只想负隅顽抗，做那瓮中之鳖！
我们驻扎于此，旌旗招展，威势煌煌，恰恰是对其最大的威慑！
以我军威势让其在不安中煎熬，再等到晚一些的时候，我亲自去望海城释放一击。
那明日破城之时，定能摧枯拉朽！”
这番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将望海城描绘得不堪一击。
就连雪宁脸上那因为杨沐提议而升起的些许犹豫也消散了，忍不住点了点头，似乎被徐墨描绘的必胜景象所鼓舞。
杨沐看着雪宁的神情，心中暗叹，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
“徐墨大人所言在理。但……兵法有云，骄兵必败。
万一……万一那位地龙门的封号斗罗，或者城中还有其他隐藏力量，趁今夜我军立足未稳之际，前来突袭……”
“突袭？！”
徐墨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猛地打断了杨沐，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挑衅的弧度，
“那不是更好？！简直是自投罗网！”
他目光如刀，直视杨沐，“杨沐先生今夜大可高枕无忧，安心歇息。
即便你不出手，我徐墨一人，也足以将那不知死活的鼠辈留下！
让他有来无回！”
雪宁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从任何角度上来说，在这个层次的战场，封号斗罗的数量和质量，几乎就决定了胜负的天平。
他这边有两位，其中一位还是玄冥宗的拥有最顶级的兽武魂的封号斗罗。
优势在他！何惧之有？
看着雪宁似乎被自己忽悠瘸了，徐墨心里一阵不屑。
但说句难听点的，雪宁拉出的这一支队伍，就算是全死了，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尽快拿下望海城才是他们玄冥宗的首要目标。
杨沐看着雪宁那重新变得坚定的表情，又看了看徐墨那不可一世的姿态，最终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目光扫过营地——
那些被雪宁尽力笼络而来的贵族军官们，正三五成群，对着简陋的营帐和粗糙的伙食指指点点，抱怨连连；
而那些主要由魂师和大魂师组成的“精锐”部队，此刻正乱糟糟地扎营，毫无秩序可言。
甚至为了抢夺好位置发生了推搡和口角……这哪里像一支即将攻城的军队？
他刚想再提醒一下军纪的问题，却又一次被徐墨那自信满满的声音打断。
“殿下不必忧心！”
徐墨大手一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待到明日拂晓，杨沐先生可率一部精锐，于海上掀起滔天巨浪，水淹望海城东岸。
届时，本座亲自护卫殿下，亲率主力，从正面强攻！
水陆并进，前后夹击！
那小小的望海城，如何能守？
必定顾此失彼，一鼓而破！”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只要抓住那城主陈云浩，拷问出‘鲨鱼肝’的秘方……殿下，今日所费之钱粮，不过九牛一毛！”
“好！就依徐墨大人之计！”
雪宁彻底被这描绘的美好前景和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所征服，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红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踏平望海城、手握秘方的辉煌时刻。
杨沐沉默地叹了口气。
夜幕彻底笼罩大地。
乱哄哄的营地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勉强安顿下来。
雪宁刚在亲卫服侍下准备歇息，帐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女人的哭喊声。
“怎么回事？！”雪宁惊怒交加地喝问。
很快，侍从惊慌地跑进来禀报：
“殿下！是……是
想去‘借’些酒食和女人……被杨沐大人当场撞见，为整肃军纪。
已……已将为首的几个斩首示众了！”
雪宁脸色铁青，刚要发作。
徐墨的声音却适时地从帐外传来：“殿下息怒。”
他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
“些许小事，何须动气？杨沐大人行事也太过刚硬了些。如今大战在即，军心为重啊。”
他走近雪宁，压低了声音，带着诱哄的腔调：
“殿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军心，让他们明日有力气攻城。
些许钱财，发下去便是。
待明日破了望海城，擒住那城主，逼问出‘鲨鱼肝’的秘方，眼前的这点付出，转眼便是百倍、千倍的回报！
何必为了几个刁民和几个不成器的兵卒，伤了将士们的心呢？”
雪宁紧皱的眉头在徐墨的蛊惑下渐渐松开。
是啊，大局为重！
他咬了咬牙，对着侍从挥挥手：
“去！从我的私库……拨些金魂币下去，按人头……不，按军官品级分发！
告诉他们，明日破城之后，另有重赏！”
“是！”侍从连忙应声退下。
徐墨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长久的接触，他早就知道雪宁是纯纯的废物。
雪宁沉浸在对明日胜利和巨额财富的畅想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也根本无从知晓——就在他们营地的西南方向，仅仅三十里之外的一片密林深处。
一支百人左右的军队，如同雕塑般沉默地矗立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们身着统一的、在黑夜中几乎隐形的暗色皮甲，手中的“龙炎一号”外附魂骨在最后的薄暮里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没有篝火，没有喧哗，只有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以及一种铁血凝聚的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队伍最前方，霍雨浩静立如山。
他眉心处，那枚新凝聚的精神魂核正散发着常人难以察觉的微弱辉光，与身后士兵们体内炼化的魂丹隐隐呼应。
借助天梦的增幅，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角，早已将三十里外那座混乱大营中的一切——
徐墨的狂妄、杨沐的担忧、雪宁的昏聩、军官的骄奢、兵痞的贪婪、被驱赶平民的绝望——都清晰地映照在脑海之中。
最后一丝暮光早已消失，冰冷的月光洒落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上。
霍雨浩缓缓抬起头，望向雪宁大营的方向，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片如同极地坚冰般的、纯粹而凛冽的杀机。
“开始行动。”
“是。”
那杀机，冰冷刺骨，却又无比沉静，仿佛已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好了最彻底的准备。
夜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轻响，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血色乐章，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