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感染源
但在望海城外,只有两个人还欣赏着这一部分。
雪宁的指尖深深抠进身下华贵却已沾满灰烬的地毯,那剧烈的颤抖从指尖蔓延至全身,最终化为牙齿无法抑制的磕碰声。
帐外,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寂,一种被极致高温和力量彻底净化后、连风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绝对死寂。
焦黑的土地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曾经旌旗招展、人马喧嚣的军营,如今只剩下他这顶孤零零的帐篷,如同黑色海洋中一块突兀的、被刻意保留的礁石。
耻辱和恐惧像两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双目赤红,血液涌上头颅,嗡嗡作响。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冲出去!
要么冲向那座该死的望海城,用最决绝的方式洗刷这毕生难忘的屈辱;
要么…就在这里,用腰间的佩剑结束这已然沦为笑柄的生命!
他的手猛地按上了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
但下一刻,那通天彻地的毁灭光柱,那徐墨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彻底湮灭的景象,如同冰水般浇灭了他所有的热血和冲动。
拼命?只是让对方省去一次“瞄准”的功夫罢了。
自杀?那更是彻头彻尾的懦夫,连最后一点被“宽恕”的价值都将失去。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最终发出沙哑得不像人声的询问。
对象是帐内仅存的活人,那位玄冥宗的魂斗罗:“阁…下…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位魂斗罗的脸色并不比雪宁好多少,惨白中透着青灰。
以往属于玄冥宗高徒的傲气与锐气已被彻底碾碎,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敬畏。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回去…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甚至不敢再提“玄冥宗”三个字,在那样的力量面前,宗门的名号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雪宁僵硬地点了点头,试图站起身,却发现双腿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根本不听使唤。
尝试了两次,都狼狈地跌坐回去。极致的恐惧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魂斗罗等了片刻,见雪宁迟迟没有动作,疑惑地转头看去,正对上雪宁那混杂着羞愤、绝望和一丝哀求的眼神。
他瞬间明白了,心中那点同为幸存者的戚戚然被更大的恐惧覆盖——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多待一刻,都仿佛能感受到那道冷漠目光的再次注视。
他不再犹豫,强撑着同样发软的身体,上前一步,几乎是半搀半架地将雪宁从地上拉起来。
“殿下,得罪了!”
雪宁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魂斗罗身上,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出大帐。
迎面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类似琉璃熔铸后又急速冷却的气味,还有挥之不去的死寂。
雪宁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望海城的方向,城墙的轮廓在视野尽头沉默地矗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猛地转过头,嘶声道:“走!快走!”
魂斗罗如蒙大赦,搀扶着几乎无法自主行走的雪宁,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尚且温热的焦土,向着来时的方向,狼狈不堪地逃离。
速度缓慢,姿态难看,如同两只受了惊的瘸腿土拨鼠,在这片广阔的、新生的“焦土平原”上,留下两行歪歪扭扭、象征着彻底失败的脚印。
雪宁的指甲几乎掐进了魂斗罗的手臂,他低垂着头,不敢再看四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盘旋:
他知道了…那个望海城的主人,那个高居于苍天,似乎对一切降下审判的男人,绝对清楚地知道他还活着。
留下他,绝非仁慈,而是比死亡更残忍的惩罚——
要他带着这份彻底的恐惧和失败回去,将今日所见所闻,将这无可匹敌的“天威”,原原本本地带回去。
他,大皇子雪宁,成了对方播撒恐惧的…信使。
这个认知,比死亡更让他感到冰冷和绝望。
他们却没有注意到,一株肉眼无法捕捉的“小帽子”,已经顺着他们恐惧的鼻腔而钻入了呼吸。
最终悄然在他们的肺里“安家落户”。
望海城内,感知到这一切的林默微微一笑。
他转身看向伊莱克斯:“那边已经种下去了。”
伊莱克斯哈哈大笑。
大皇子和玄冥宗战败的消息,在林默刻意地传播下,和雪花一起飞得很远。
这已经是那场“苍天坠落”之后的第三天了。
三日的时光,并未能抚平雪宁心头的惊涛骇浪,反而如同这灵斗城过早降临的初雪,将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冻结得更加坚实。
细碎的雪花无声飘落,覆盖在宫殿的琉璃瓦上,遮掩着那些新近添上的战斗痕迹。
却掩不住宫墙之下隐隐透出的血腥气,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魂力残余与铁锈混合的怪异味道。这洁白,反倒衬得这座刚刚经历动荡的皇城愈发显得凄清而诡异。偏殿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与外界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可雪宁裹在厚厚的锦裘里,依旧觉得冷,那是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寒意。
他脸色苍白,不见丝毫血色,握着暖手铜炉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却仍抑制不住那细微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他对面,徐图端坐着,这位玄冥宗的超级斗罗面色阴沉如水。
往日那种视万物为棋子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划被彻底打乱、甚至可能面临反噬的恼怒,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未知力量的忌惮。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银丝炭在兽首铜炉中偶尔爆出一点噼啪轻响,反而更显压抑。
雪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将话题引向他认为更“安全”的方向。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砾摩擦:
“星罗陈兵边境,虎视眈眈,戴浩亲率大军,其锋锐绝非如今国内空虚的我们所能抵挡……”
他絮絮地说着,分析着局势,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临海的名字彻底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然而,徐图冰冷的目光倏地扫来,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徒劳的伪装。
“殿下,”
徐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超级斗罗独有的威压,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雪宁的心上,“现在还要讨论这些吗?!!!”
“襄外必先安内!”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住雪宁,“望海城那边,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望海城”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雪宁耳畔炸响。
三天前,他如同丧家之犬,从那个临海的地狱逃回灵斗城。
对方那“讽刺”的留手,比杀了他更令人难受。
那片焦土,那道通天光柱,早已化为最狰狞的梦魇,日夜不休地缠绕着他。
无论玄冥宗和那些依附的贵族们如何催促、施压,他都只能死死抱着“星罗入侵”这个借口,拖延着,逃避着,不敢再去触碰分毫。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几乎不敢直视徐图的眼睛,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这,这事,稍后再议也不迟……”
徐图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要剥开他的皮肉,直视他瑟缩的灵魂。
片刻的死寂后,徐图脸上所有的情绪忽然收敛,缓缓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殿下,言之有理。”
雪宁心中刚升起一丝不真实的侥幸。
下一瞬,徐图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原上炸开的惊雷:“但我说了,襄外必先安内!”
“殿下何不为苍生计?”
话音未落,磅礴如海啸般的杀气轰然爆发!
徐图的身形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一只手掌裹挟着阴寒刺骨的魂力,直直按向雪宁的头颅!
那掌风凌厉,绝非试探,而是彻彻底底的杀招!
雪宁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直到此刻,他才猛地惊觉,今日的宫中,为何如此安静!
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原来所有的侍卫、内侍,早已被清空。
徐图根本不是为了商议,而是早已做好了“清理”的准备!
他早就笼络好贵族,打算发动政变,强行扶持雪灵黛上位!
时间在他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他能清晰地看到徐图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能感受到那掌风中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
他浑身僵硬,连一丝魂力都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死亡之手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沉闷却无比坚实的巨响在殿内炸开!
一道漆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稳稳地拦在了雪宁与徐图之间。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甲手套的手,精准无误地架住了徐图那必杀的一掌。
两股恐怖的魂力对撞,激起一圈无声的气浪,吹得殿内帘幕狂舞,炭火明灭不定。
那黑袍人微微侧过头,露出的下半脸,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滑腻和恶心的感觉:
“大皇子,你这边,似乎有些小事需要帮忙。”
雪宁双眼绽放出精光。
有些发热的脸颊上,声音依旧沙哑:“阁下,贵国......”
刚说两句,话却被咳嗽打断。
黑袍男子缓缓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