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毁灭之神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独特的震颤，并不响亮，却直接撼动着聆听者的感知。
林默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那片依旧环绕在毁灭之神身旁的、不断生灭的绝对空洞。
“唐三那种靠取巧得位、行事却漏洞百出的废物，都能找到望海城的蛛丝马迹，更何况你。”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至于能发现你降临的痕迹，原因很简单。”
他继续道，指尖轻轻一点那片虚空，
“你周身这片领域，对这个世界而言，就像是完整画卷上突然缺了一块，过于醒目了。
我从你的气息初临此界时，就在等待了。”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从容，甚至显得有些疏懒。
“请坐吧。今天，我刚好有些时间。”
那语气，仿佛是从繁忙的研究日程里，特意为眼前这位神祇抽出了一段闲暇。
毁灭之神凝视着他，片刻后，竟是发出一声似叹似笑的气音。
“你这家伙，确实是够狂的。”
他迈步上前，在那张为客人准备的高背椅上坐下，黑袍下摆拂过地面，未沾染半分尘埃。
“但这种对能量流动异乎寻常的敏锐，确实不枉我亲自降临下界一趟。”
林默摇摇头，直入主题：“我们开门见山吧，你找我来，想必不是来找我解闷的”
毁灭点点头，他红光闪烁的双眼牢牢锁定林默，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林默点点头。
他一直都没有想要掩盖过这点。
“我是在与唐三的对抗中，偶然察觉到了你的存在。”
“神界铁律，神不得干涉下界发展。
但唐三，身为神界执法者，自己却屡屡违背。”
毁灭之神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冽的嘲讽，
“我最初只是想给他制造些麻烦，干扰他的布局。
却没料到，顺着那些被扰动的轨迹，让我发现了你。”
他眼中的红光骤然凝聚，如同两轮微缩的血月。
“你，有没有兴趣，成为下一任的毁灭之神？”
林默眉梢微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真正的好奇神色：“哦？为什么是我？”
毁灭之神抬起一只手，指节分明，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力量。
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斟酌词句。
“照理而言，我并非那等会急切寻找传承者的人。
毁灭权柄，并非儿戏。”
他眼中的红光微微流转，浮现出些许复杂难明的意味，像是想起了某些并不令人愉快的事。
“但后来，神界发生了一些......变故。”
他没有细说，但那短暂的情绪波动却包含着明显地不爽。
林默了然，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是那位修罗神撂了担子，将神位甩给了唐三。
让毁灭这等自古便执掌权柄的神明，蓦然发现原来神，其实是可以不用上班的。
甚至是退休的。
而唐三则告诉他：神是可以摆烂或者是烂成一团的。
自从唐三上神界之后，毁灭的日子那叫一个难过。
同事跑了就算了，新来的这个是个什么抽象派。
天天实事不干，就盯着他那个破斗罗大陆，心里全都是家长里短，一点都没有执法神大公无私的样子。
毁灭现在已经后悔之前修罗神走的时候没有拼死拦住他了。
毁灭之神摇了摇头，似乎将那些纷扰的思绪甩开。
“不说这个。”
他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聚焦于林默身上，
“你是我漫长岁月里，所见过的在下界自行成长起来的生灵中，于毁灭一道上，最具天赋的存在。”
“甚至可以说，无人能与你匹敌。”
他加重了语气，“即便是我，自问在与你同等层次时，也绝无可能做到你所能达到的程度。”
这次，林默的惊讶明显了几分：“哦？”
毁灭微微一笑：“不过还是有些东西是我能和你说两句的。”
林默正色：“请说。”
毁灭点点头：“你动用那极致之力相互碰撞时，可曾注意到它们接触点的变化？”
毁灭之神反问，语气像是引导一位极具潜力的晚辈，“不仅仅是物质的消散，对吗？”
林默颔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有星芒流转：“不止。那片区域的一切都会彻底瓦解，归于最原始的虚无。”
“正是如此！”
毁灭之神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近乎激赏的意味，
“冰与火，光与暗，这些极致属性本身，便是构筑世界的根基。
它们的碰撞，并非简单的能量抵消，而是最根本的相互否决与湮灭！
其产生的破坏力，是近乎恐怖地递增！”
林默沉默不语。
他自然清楚“两仪生化”的威力，在他所知的各种能力中堪称顶尖杀招，但并非独一无二。
可后续推演出的“四象开天”，在斗罗大陆的历史上，确实堪称绝无仅有。
四象开天搭配裂环甚至足以让他接连跨过几道天堑，逼得雪帝全力出手。
无论是龙逍遥、叶夕水，甚至是兽神帝天，在初次见识时都为之震撼失语。
而到了现在，亲眼目睹过他燃烧四大魂核施展出那宛若“月坠”般的终极一击后。
连冰帝都不敢再轻易说“接一招试试”的话。
极致间的相互碰撞，并不是简单地乘算或者是加法。
而是指数级别的增长。
毁灭之神注视着他，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你所走的道路，其尽头已然超出了我所能清晰预见的范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严肃，
“以我如今的境界，能给你的建议只有一点：
在你的'真正形态'彻底显现之前——按你们这边的说法，大概就是武魂真身完全觉醒之前。
不要再尝试进行更多种类的极致属性融合了。”
林默微微一怔：“我的……真正形态？”
这个词从一位神王口中说出，显然蕴含着特殊的意义。
毁灭之神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摆了摆手：
“关于这个，我是真不能再多说了。这或许是你自己留给自己的某种'馈赠'，又或是早已注定的轨迹。”
他眼中的红光微微闪烁，“提前剧透，万一干扰了你自身的道路，那罪过可就太大了。”
他向前微微倾身，那毁灭性的威压即便极力收敛，也足以让寻常封号斗罗心神崩裂。
他再次问道，声音低沉而充满分量，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郑重：
“所以，回归最初的问题——”
“林默，你想当毁灭之神吗？”
林默缓缓摇头，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毁灭之神眼中红光微凝，流露出真实的讶异：“为何拒绝？”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身为神王，亲自降临下界寻找继承人，这本就是极为罕见的诚意。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不必急于这一时。”
他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
“我能感觉到，你突然开始寻找传人，除了认可我的能力之外，恐怕还有别的考量吧？”
他微微前倾，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毁灭之神：
“你想做一件大事，所以需要提前安排后手。比如说……”
林默的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扩张神界？”
毁灭之神怔了片刻，随即释然：“你果然知道。”
他眼中的红光流转，带着几分探究，
“虽然早察觉你并非此界寻常生灵，但还是忍不住惊讶。”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你，果然知晓未来之事。”
林默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么，我的结局呢？”
毁灭之神的声音低沉下来。
林默挑眉：“这才是你今日前来真正的目的吧？”
毁灭之神不置可否：“所以我最终成功了没有？”
林默再次摇头：“你输了。”
毁灭之神愣住，随即发出一声轻叹：“为何？”
“直接原因很简单——你打不过唐三。”
林默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毁灭之神苦笑一声：“那倒也是。”
但林默却继续道：“不过我认为，即便你当时赢了，扩张神界的计划恐怕依然会失败。”
毁灭之神皱起眉头：“为何如此说？难道你也和海神一样，反对神界扩张？”
“屁。”
林默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一个像样的计划！”
毁灭之神彻底愣在原地。
“当年龙神试图将神龙界域扩张成神星，最终功败垂成。
无论如何，你总该从中吸取些教训吧？”
林默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什么排除隐患、留有提前量这些暂且不提。”
他站起身，走到壁炉前，望着跳动的火焰：
“最最基本的，你起码得有一个详细的实施方案吧？
多长时间内扩张到多大范围，分成几个阶段进行，每个阶段有什么标志性的进展……”
林默转身，目光如炬地望着毁灭之神，
“就连我望海城领主府重新装修，都要先画个草图，做个预算。
你扩张神界这等关乎无数生灵命运的大事，连个具体的方案都没有，如何能保证顺利进行？”
林默很清楚，对于毁灭之神这类天生神灵而言，他们最易犯的错误便是——
过于依赖与生俱来的权能，而忽视了周密规划的重要性。
他们本身和天生的存在就是宇宙延伸出来的肢体，世界在他们眼中甚至接近于随时可以塑形的粘土。
这就导致这帮子人干事很容易跟着想法和理念走，而忽略实际的情况。
别的不说，光是龙神本身被时间空间两个龙王给背刺而失败，那毁灭就应该知道起码内部情况得统一吧？
扩张过程中具体是什么阶段，怎么进行下一步。
起码都得完整地说出来这样中立派才知道你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吧？
毁灭之神沉默良久，忽然放声大笑。
那笑声震得壁炉中的火焰都微微摇曳：“来找你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毁灭之神沉默良久，最终缓缓颔首：“今日此行，确实获益匪浅。”
他的声音中少了几分神明的疏离，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慨。
林默的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骄傲：
“这便是属于‘人’的智慧。”
“哦？”毁灭之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那份自豪。
那并非傲慢，而是一种对自身身份根深蒂固的归属感——林默以身为“人”而自豪。
“我不会选择成神。”林默再次明确道，声音平静却坚定。
毁灭之神真正地感到困惑了：
“为何？拥有永恒的生命与无上的权能，这几乎是所有生灵追求的终极。”
“因为我始终是一个人。”
林默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夜空，仿佛在凝视着某种更为浩瀚的存在，
“或许在你们眼中，摧毁一个世界的文明，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轻易。
但塑造并引领文明，却像是在这粒沙砾上进行最精细的雕刻。”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对人类本质最深切的体悟：
“人的世界，繁琐得令人疲惫，甚至作呕。争斗、自私、欺骗、暴力……
这些污秽浸透了所有被记录与未被记录的历史长河。”
“但也正因如此，”林默的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铿锵有力，
“这一切才构成了我——林默，以及确认自我存在意义的事业。
我将承载着这粒看似微不足道的‘沙砾’，跨越最遥远的星河彼岸。”
“正是因为其中充斥着种种不堪，种种因果纠缠，人与文明才显得如此……伟大。”
他引用了那句古老的箴言，声音里带着一种承重般的庄严：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他重新看向毁灭之神，目光如冰刃般锐利：
“在你看来，成为神，或许意味着超脱这一切尘世的泥泞。
不必再为众生的琐碎殚精竭虑，不必再容忍愚昧与虚伪。
但若我从人的苦难中背过身去，将自己抽离，又如何能真正托举起这尘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更沉重的力量：
“以及尘埃之下，那千千万万个与我一样的‘人’？”
毁灭之神彻底愕然。
在这一刻，他眼前的林默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手抹去的下界生灵。
那具身躯仿佛成了一个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某种伟大存在于此地的投影。
其内在的光辉甚至让他这位古老的神明感到一丝敬畏。
林默见状，唇角再度浮现那抹洞悉一切的笑意：
“更何况，你们其实也并非真正的‘神’。”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看透本质的淡然，
“否则又何至于为种种事务焦头烂额，陷入与唐三这般的权柄争斗之中？”
“你们，本质上，也不过是拥有了更强力量、更漫长生命的……‘人’罢了。”
毁灭之神彻底怔住，久久无言。
会客室内只剩下壁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
半晌，他凝视着林默那双冰蓝色的、仿佛能映照出世界本质的眼眸，发出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喟叹：
“你曾经所属的那个世界……必定是一个连我都无法想象的美妙梦境。”
随即，他转移了话题，身影开始变得有些虚幻模糊：
“我该离开了。”
在彻底消散前，他留下了最后的话语，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临别之言，我只能告诉你，海神目前被我和此界星辰的意志联手阻拦在外。
但这里终究是他成就神位的世界，必然埋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后手。
这大概是他目前唯一，也是最后能动用的手段了。”
“若能渡过此关，你至少能赢得十年的发展之机。”
“尽快壮大你自身吧。”
“我……很期待目睹你‘真正形态’彻底展现的那一天。”
话音落下，那黑袍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默独自望着那张空无一人的座椅，静默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深邃的目光投向远方。
夜幕下的海面泛着银色的月光，宁静而深邃。
一只许久未见的雪鸮无声无息地在他肩头凝聚浮现，通体雪白，眼瞳如同金色的琥珀。
林默伸出手，让那只灵动的雪鸮轻盈地跳至他的掌心。
他轻柔地抚摸着它柔软的羽毛，眼底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带着无奈的笑意，低声自语：
“我的武魂真身……”
“总不会，真的就是你吧？”
掌中的雪鸮适时地歪了歪头，发出了一声轻柔的鸣叫：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