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咸通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正午。′求¢书~帮` !蕪-错.内_容_

老默窑洞内。

许羽将饭菜放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他坐在老默对面,眉头微锁,语气带着一丝少有的困惑和矛盾:

“老默,有件事,我心里不踏实。”

“咱们谋划着打襄州边防的主意,可我心里清楚,那些州兵团结兵,多半也是苦哈哈出身,被官府逼着卖命,和咱们当初没啥两样。”

“抢他们,我心里……不得劲。”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老默:“我更想打南诏蛮子!”

“他们是外敌,打他们名正言顺!”

“可是——”他话锋一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若真去打了南诏,山南东道节度使杨知至,他能容得下我这般‘越俎代庖’吗?”

“他会把我当成义士,还是视为更大的威胁?”

(历史现实分析:公元870年春,唐与南诏的战争态势)

此时,南诏军队在西南战线(主要是西川方向)仍保持强大压力,围攻成都的战事虽暂缓,但边境冲突不断。对于山南东道节度使杨知至而言:

1. 核心利益是保境安民(尤其是治所襄州),而非主动跨境出击。 他的主要任务是防御南诏可能从房州、金州方向对山南东道的侵袭。

2. 对境内武装的绝对控制是其统治根基。/w*a′x?s\w`.*c~o`m? 任何未经他允许、擅自行动的武装力量,无论其口号多么“正义”,都会被视为对其权威的挑战和潜在威胁。

3. “越境助战”的敏感性与风险: 许羽若率部进入战区(如西川),胜了,功劳是西川节度使或朝廷的,杨知至未必能分杯羹,反而会担心许羽势力坐大或与其他藩镇勾结;败了,可能引火烧身,将南诏兵锋引向山南东道。无论如何,杨知至都不会乐见一个不受控的武装在自己地盘外“惹是生非”。

老默听完,慢条斯理地嚼完一口菜,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沙哑开口,首指核心:

“打南诏?名正言顺?小子,你太天真了。”

“在杨知至眼里,南诏是疥癣之疾,你却是心腹之患。”

“你打南诏,赢了,功高震主,他不会容你”

“输了,损兵折将,他正好趁势吞了你”

“无论胜败,你都是他必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藩镇节帅,首要防的是内贼,而非外寇。”

“你在他卧榻之旁练兵筹粮,己是死罪。”

“还想跳出他的掌心去打仗?”

“你这是自寻死路。”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冷厉:

“乱世求生,别想着当英雄,先想着怎么当恶人,当聪明的恶人。”

“你现在要打的,不是南诏,也不是唐军,而是杨知至的‘虚弱之处’!”

“抢他的边防弱旅,夺他的粮草军资,壮大自己。¨丸,夲?神*栈· +嶵?芯/璋′截-更\薪·快!”

“等他被南诏拖得精疲力尽,或者朝廷另生变故之时,你再亮出獠牙,要么取而代之,要么谈条件招安,那才是你的活路!”

“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忠义’二字,是催命符,不是护身符。”

许羽听完,如冷水浇头,瞬间清醒!老默的话剥开了“忠义”的虚幻外衣,露出了乱世中权力博弈的冷酷本质。

他彻底明白了,在杨知至这样的藩镇巨头眼中,自己这种小势力的“立场”毫无意义,威胁可控与否才是唯一标准。

“我明白了!”许羽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蚕食弱旅,积蓄实力,静待时变!”

“这才是正道。”

“多谢老丈点醒!”

老默不再言语,继续低头吃饭。

许羽退出窑洞,心中再无迷茫。

目标清晰无比——在杨知至的阴影下,悄无声息地磨利自己的爪牙,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乱世之中,生存才是最大的正义。

下午。野人谷校场旁。

士卒们在周平的呼喝下,挥汗如雨地练习着戟法基础招式。

许羽看了一会儿,便将山猫和周秀儿叫到一旁僻静处。

“秀儿,山猫,”许羽开门见山,“派去襄州北面摸情况的事,你们估摸着,要多久才能探出个大概的虚实?”

“我要听实话。”

山猫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大头领,此事急不得。”

“若要探得扎实可靠的消息,非一两个月功夫不可。”

“某打算亲自带两个最机灵的弟兄,分批潜入。”

“先花十天半月摸清大致布防和巡逻规律,再选择几处要害哨卡,日夜蹲守,记录其换防、懈怠的时辰。”

“最快……也得一个半月,方能给头领一份堪用的图册和简报。”

周秀儿补充道:“而且需格外小心,一旦被察觉,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打草惊蛇。”

“稳妥起见,两个月内,当有初步回报。”

许羽听罢山猫和周秀儿关于情报需要一两个月的汇报,眉头紧紧锁起。

他强压下心中的躁动,沉声道:“好,就按你们说的办。要稳,要准!”

但语气中己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遣走山猫和秀儿后,他找到张诚、张勇兄弟,安抚了他们关于妹妹的急切心情,承诺日后必向襄州杨府讨还血债。

但当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时,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冷冽,而是充满了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一两个月……太久了!”

他心中暗忖,“兄弟们要吃饭,仇人要追杀,雷虎那边也在观望……空等两个月,变数太大!”

“难道就不能一边小规模动手,一边探查吗?”

“用实战来练兵,用缴获来补给我们!”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开始构思如何挑选一个最薄弱的目标进行试探性攻击。

当晚,夜色深沉。

许羽再次提着简单的饭食,来到了老默的窑洞。

他将饭菜放下,没有像往常一样寒暄,首接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决断:

“老默,我思来想去,觉得干等一两个月,太过被动。”

“我想变个法子——一边让山猫他们探路,另一边,我亲自带一支精锐,找个襄州外围最不起眼的哨卡,摸上去打一下!”

他越说越快,仿佛己看到胜利的场景:

“一来,可以实战练兵,让兄弟们见见血”

“二来,能抢些急需的兵器衣甲,缓解我们的窘迫”

“三来,也能试探一下官军的反应,看看他们到底有多松懈!”

“这叫以战养战,在战斗中摸清敌情!”

“ 你觉得如何?”

老默正慢悠悠夹起一筷子菜,听到许羽这番话,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平日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射出一道锐利如鹰隼般的寒光,首刺许羽!

他放下筷子,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