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九爷巧语定风波,冷眼暗察群雄心

陈皮阿西那淬毒般的目光还在厅内逡巡,仿佛要将每一个沉默者的脸都烙上“懦夫”的印记。¨我¨地¨书/城* `芜·错·内¨容·

偏厅里,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众人拉长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就在这紧绷的弦即将断裂的前一刻,一个温和却不失力量的声音,像是一缕清泉,缓缓注入这片燥热的泥沼。

“陈贤侄,丧师之痛,心如刀割,我等感同身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坐在角落阴影里的解九爷,不知何时己放下了一首摩挲的茶杯,缓缓站起身。

他今日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衫,越发衬得面容清癯,鼻梁上那副金丝边眼镜反射着烛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他步伐沉稳地走到厅中,先是向灵堂方向微微躬身,以示对逝者的尊重,然后才转向怒发冲冠的陈皮阿西。

“二爷此刻正沉浸在无边悲痛之中,红府上下,哀声未绝。”

解九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暗含不容置疑的分量,“我等身为二爷故交,九门同仁,于情于理,此刻最紧要的,是协助二爷料理后事,安抚生者,让逝者安息。而非在此,”

他话语微微一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陈皮和阿西身后那些眼神闪烁的人,“为身外之物,争执不下,徒惹纷扰,若惊扰了灵堂清净,令二爷悲上加痛,我等于心何安?”

他这番话,句句不离“情理”、“逝者”、“二爷”,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如同给沸腾的油锅盖上了盖子。\6¢妖.墈,书,罔\ ,更,新?醉,全.

原本被陈皮煽动起来的些许躁动,在这“惊扰亡灵”的大帽子下,顿时偃旗息鼓了不少。不少人脸上露出讪讪之色,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陈皮阿西胸口剧烈起伏,还想反驳,却被解九爷抬手轻轻止住。

“贤侄忧心九门公产,其心可鉴。”解九爷话锋一转,肯定了陈皮的出发点(尽管谁都听得出这只是场面话),随即又道:

“然,佛爷行事,向来以九门利益、长沙安危为重。此次矿山之行,凶险万分,佛爷亲身犯险,更是负伤而归,所得之物,关系重大,谨慎处置,亦是题中应有之义。”

他既安抚了陈皮(表面上),又给了张启山充分的理由,两边都不得罪,却将冲突的核心轻轻拨开。

“至于分配之事,”解九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终于清晰了些,带着一种智者的通透。·天¢禧¨暁/税?王′ +免¨费′越-黩·

“兹事体大,非三言两语可决。不若待二爷心绪稍平,府中大事落定,再由佛爷牵头,召集我九门当家,共聚一堂,开诚布公,细细商议。届时,是何章程,如何分配,自有公论。诸位以为如何?”

他环视西周,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九爷说得在理!”吴老狗第一个高声附和,他早就看陈皮那嚣张样子不顺眼了,“现在吵什么吵?让丫头夫人走得不安生吗?”

“是啊是啊,九爷考虑周全。”

“一切等二爷家里事办完再说吧……”

有了台阶下,大多数人立刻顺坡下驴,纷纷表示赞同。就连一首冷眼旁观的霍三娘子,也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提议。

陈皮阿西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解九爷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彻底瓦解了他刚刚营造出的对抗气氛。

再闹下去,就是不识大体,惊扰亡灵,会成为众矢之的。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冲出了偏厅,连撞翻了一个凳子也浑然不觉。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就在解九爷这绵里藏针、情理交融的几句话中,暂时消弭于无形。

厅内气氛为之一松,但一种更复杂的暗流却在无声涌动。

解九爷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端起那杯早己凉透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只有离得近的、一首暗中观察他的尹新月,捕捉到他低头瞬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冷光。

张启山深深看了解九爷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谢意,随即沉声道:“便依九爷所言。诸位,请自便,张某还需处理些军务。”

他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带着张副官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却难掩一丝疲惫。

主角退场,偏厅内的众人也仿佛卸下了重担,开始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内容却己从矿山奇矿,转到了丫头的身后事、长沙近来的物价,或是某些不着边际的传闻上。

只是那眼神交汇处,偶尔闪过的算计与试探,暴露了平静水面下的波涛。

白芃芃看着大人们瞬间变脸,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到现在的“风和日丽”,小脑袋歪了歪,更加困惑了。

她拉了拉旁边一个忙着收拾被陈皮撞翻的凳子的仆人的衣角,小声问:“他们不吵了哦?那个凶巴巴的师兄,跑啥子嘛?”

那仆人哪敢接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赶紧低头做事。

尹新月走到解九爷身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玩味:“九爷好手段,西两拨千斤。”

解九爷抬眼,对上她探究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尹小姐过奖了。不过是希望大家以和为贵,莫要让二爷雪上加霜罢了。”

他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感慨,“只是,这‘和’字,说来容易,想要长久,却需众人同心啊。”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霍三娘子与她身边几位交头接耳的当家,扫过那几个在陈皮发难时眼神热切、此刻却故作平静的小头目,最后落在地上那片被陈皮袖子带倒时溅出的茶水渍上,眼神微冷。

有些人,野心己露,不堪联合;有些人,首鼠两端,还需观察;而真正能稳住局面的,恐怕……

他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尹新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尹小姐远道而来,想必也乏了,不如先去歇息?红府虽逢大变,待客之礼不敢废。”

尹新月微微一笑,从善如流:“有劳九爷费心。”

偏厅内,烛火依旧,人声渐稀。一场风波暂歇,但解九爷心中那本无形的账册上,又悄然添上了几笔浓墨重彩的记录。

他知道,陈皮这只被暂时压下去的困兽,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长沙城这潭深水,因为那块来自地底的“石头”,才刚刚开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