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佛府晨议风满楼,稚鼻辨踪定乾坤

卯时初,天光未亮,深蓝色的晨霭笼罩着长沙城。!看_书^屋~ \已¢发/布+醉_新?章-結.张启山的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彻夜未熄。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茶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那是昨夜惊魂留下的痕迹。

张启山坐在宽大的书案后,依旧是一身挺括的军装,只是领口微微敞开,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目光沉凝地审视着桌上摊开的两样关键证物——那片从夜枭身上撕裂的奇特黑布,以及石膏拓印下来的锯齿状鞋印。

二月红坐在左侧的酸枝木椅上,一身素色长衫,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几乎彻夜未眠。

丫头的丧事未完,红府尚在悲恸之中,但接到张启山紧急传讯,他还是在天亮前赶了过来。

此刻,他端着一杯早己凉透的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瓷壁,沉默中透着一股压抑的悲愤与决绝。

解九爷坐在右侧,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着浮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眸光,只偶尔掠过证物时,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张副官挺首脊背立在张启山身侧,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将昨夜“夜枭”入侵、触发机关、短暂交手并最终逃脱的经过,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一遍。¨捖\本′鰰,戦/ \追*罪_芯_蟑^洁?

“……身手专业,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内库来的。这块布料和鞋印,都非本地常见之物。”张副官最后总结道,语气凝重。

解九爷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缓缓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佛爷,这是敲山震虎,也是投石问路。下一次,恐怕就不是一只‘夜枭’了。”

张启山将雪茄在鼻下嗅了嗅,冷冽的烟草气息让他精神微振。“红官,”他看向二月红,声音低沉,“府上……还需多加小心。” 他意指陈皮,那个在灵堂上公然挑衅的不稳定因素。

二月红抬起眼,眼底是沉淀后的冰冷与坚定:“佛爷放心,红府的门庭,还容不得宵小放肆。内忧外患,红某……心中有数。”

丧妻之痛未能击垮他,反而激起了守护剩余在意之物的决心。他今日前来,也将白芃芃带在了身边,正是出于这份考量——红府正值多事之秋,将她带离,置于相对更安全的张府,同时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矮小的身影揉着眼睛,趿拉着一双明显不合脚的、不知从哪个亲兵那里找来的旧布鞋,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齐′盛^晓!说?枉? ¢庚*薪+蕞`全.正是白芃芃。

“师父……”她带着浓重睡意的川普口音软糯糯的,走到二月红身边,很自然地靠在他腿边,小脑袋一点一点,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这里也好吵……莫得睡好……”

二月红伸手,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声道:“忍一忍,一会儿就好。”

动作间是自然而然的回护。

张启山看着这师徒俩,目光在白芃芃身上停顿一瞬,忽然心中一动。他想起了这丫头异于常人的敏锐。他拿起桌上那片黑色布料,示意张副官递过去。

“芃芃,”张启山的声音放缓了些,“你闻闻这个,可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白芃芃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依言接过布料,凑到小鼻子前,用力吸了吸。随即,她的小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把布料拿远了些。

“咦——好难闻哦!”她嘟着嘴,口齿清晰了些,“像……像是河沟沟里头,烂泥巴臭烘烘,还混到死鱼的味道!还有……”

她又仔细嗅了嗅,“还有点呛鼻子的味道,跟过年放炮仗有点像,但是更难闻。”

烂泥死鱼?火药残留?

张副官与解九爷对视一眼,他们都仔细检查过这布料,却只关注了质地,未曾如此细致地分辨气味。长沙城内,符合这种复杂气味特征的地点……

解九爷眼中精光一闪,屈指轻叩桌面:“湘江码头,废弃的三号仓栈区!那边污水横流,杂物堆积,确有死鱼烂泥之臭,而且位置偏僻,便于隐藏和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接触到火药也不奇怪。”

张启山目光骤然锐利,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关键的突破口,大大缩小了排查范围。

白芃芃汇报完,睡意似乎也驱散了些。她好奇地踮起脚,看向桌上那个石膏鞋印模型,伸出小手指想戳那锯齿纹路。二月红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她收回手,仰着小脸看看面色凝重的张启山,又看看自己师父,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语出惊人:“张大叔,你们是不是要跟那个臭烘烘的人打架咯?要帮忙埋了他不?我挖坑快得很!”

稚气未脱的小脸,配上这杀气腾腾的“帮忙”提议,让书房内紧绷的气氛陡然一滞。

张启山看着一脸“我超有用”的白芃芃,再看看面露无奈、轻轻按着徒弟脑袋的二月红,那冷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将雪茄放下,屈指在光滑的桌面上重重一叩,发出清脆的定音。

“挖坑的事,暂且不急。”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有人想把我的府邸当成无人之境,那我们只好……请君入瓮,再关门打狗了。”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命令清晰下达:“副官,立刻安排最机灵的暗哨,十二时辰盯紧码头三号仓栈,一只苍蝇飞出来都要报告!府内防卫,明松暗紧,把‘口袋’给我张好了!”

“是!佛爷!”张副官精神一振,领命。

“九爷,”张启山转向解九爷,“霍家、吴家那边,还需你再去一趟,把话挑明。眼下这光景,九门若再各自为战,只怕都要被逐个击破。”

解九爷推了推眼镜,点头:“明白,利害关系,他们应该清楚。”

白芃芃听着大人们充满杀伐之气的对话,似懂非懂,。她靠在二月红身边,感觉到师父身体的紧绷,伸出小手抓住了他微凉的手指,仿佛这样能传递一点力量。

张启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张副官与解九爷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投入到黎明前最后的部署中去。

书房内只剩下张启山,以及依靠着的师徒二人。窗纸外,天色己由靛蓝转为灰白,一丝微光试图穿透沉重的氛围。茶香依旧,却再也压不住那从门缝窗隙间渗入的、越来越浓的硝烟味。

山雨己至,狂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