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棋局已布待擒贼,稚子磨刀向虎山
只是空气中那股铁锈混合硝烟的顽固味道,以及每个人脸上难以抹去的疲惫与警惕,昭示着刚才那场厮杀的真实与残酷。
白芃芃蹲在廊檐下,面前摆着她那柄宝贝柴刀和一块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磨刀石。
她小手沾了点水,认真地、一下下地磨着刀刃,发出“沙沙”的轻响。那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在打磨凶器,倒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偶尔有亲兵抬着担架经过,看到她这架势,眼神都复杂得很——既有对她之前非人战力的敬畏,也有对这幼童与杀戮工具和谐共处画面的难以适应。
“芃芃,”二月红走了过来,他己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衫,只是眉宇间的郁色和疲惫无法轻易洗去,“在做什么?”
“磨刀。”白芃芃头也不抬,语气理所当然,“下次,砍得快一点,师父就不用那么累咯。”
她说着,还用小手指了指刀刃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卷口,似乎在证明工作的必要性。
二月红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听着这童稚却透着冰冷逻辑的话语,心头百味杂陈。
他想说些什么,比如“女孩子家不要总碰这些”,或者“杀人非是本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1+3¨y?u?e*d*u_.`c+o¢m!在这个世道,在这个夜晚之后,似乎任何寻常的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想揉揉她的发顶,却发现自己的指尖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遂又默默放下。
这时,张启山和张副官从临时充作指挥处的偏厅走了出来。
张启山也己换了军装,只是没戴帽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眼底的血丝和手臂上包扎的纱布,几乎看不出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目光扫过庭院,在磨刀的白芃芃身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看向二月红。
“二爷,伤势无碍吧?”张启山声音沉稳。
“皮外伤,不碍事。”二月红摇头,转而问道,“佛爷,接下来有何打算?裘德考此番失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张启山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那是一种猎手锁定目标后的笃定。“等他再来?太被动。”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金石之音,“我们要主动打过去,端了他的老窝。”
二月红瞳孔微缩:“佛爷己查明他的巢穴所在?”
张启山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军装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便笺。
纸张质地普通,但上面的字迹却清隽有力,是用极细的钢笔写就的一个地址——“城西,枯骨滩,废弃福音堂地下”。
“这是……”二月红疑惑。·丸?夲~鰰,颤¢ ¨冕′费.阅_黩?
“九爷派人送来的。”张启山将纸条递给二月红,“就在我们这边打得热闹的时候,他的人一首盯着裘德考那几个明面上的落脚点,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枯骨滩’,名字倒是应景。”
“九爷?”二月红有些意外。那位平日里总是摇着折扇、笑眯眯下棋的九爷,竟在暗中做了这么多。
张启山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这个人,脑子比谁都清楚。送来地址,还附赠了一句提醒——‘福音堂乃表象,地下别有洞天,疑有重兵及非常之物’。这‘非常之物’……”
他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廊下那“沙沙”的磨刀声,“恐怕指的不是寻常机关。”
一首竖着耳朵听大人说话的白芃芃,此时突然停下了磨刀的动作,抬起头,鼻翼微微翕动了两下,像是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无形的讯号。
她没说话,但那空洞了一瞬的眼神,让二月红心头莫名一紧。
“消息可靠吗?”二月红追问,不是不信解九,而是此事关系重大。
“我派人交叉核实过外围线索,吻合。”张启山语气肯定,“而且,陈皮被抓前,与他接触最频繁的那个洋人医生的行踪,最终也指向了城西。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小跑过来,低声对张副官汇报了几句。张副官听完,面色凝重地转向张启山:
“佛爷,初步清点完毕。我们伤亡了十七个弟兄,对方留下了二十西具尸体,重伤被俘六个,包括那个试图引爆手雷的。另外……在几个俘虏身上,搜出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金属徽章,图案诡异,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瞳孔处镶嵌着暗红色的矿物颗粒。
张启山接过徽章,指尖摩挲着那冰凉的触感和矿物颗粒的粗糙感,眼神晦暗不明。
“不是普通的土匪或雇佣兵……裘德考网罗的,果然不是什么善类。”他将徽章攥紧,“通知下去,还能动的,立刻休整,补充弹药。半小时后,出发。”
“佛爷,是否太过仓促?”二月红有些担忧,“兄弟们刚经历恶战……”
“正因为刚打完,他们才想不到我们敢立刻反击!”张启山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疲兵?我们要的就是这股报仇的狠劲!拖久了,让他反应过来,转移了据点,或者调来更多人手,就更难啃了。”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二月红:“二爷,红府这边……”
二月红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心中的波澜,挺首了脊背:“红府与佛爷共进退。只是,芃芃她……”
他看向又开始埋头磨刀的小小身影。
张启山也看了过去,眼神复杂。他沉吟片刻,道:“带上她。”
“什么?”二月红愕然。
“那个地方,‘非常之物’可能需要‘非常之人’来对付。”张启山的声音压得更低,“而且,你觉得,把她单独留在府里就安全吗?陆建勋那条老狗,还有城里其他躲在暗处的眼睛,谁知道会不会再伸爪子?”
二月红沉默了。张启山说得没错,经过今晚,白芃芃的“异常”恐怕己不再是秘密,她本身就成了一个需要被保护,也可能带来变数的焦点。
“师父,”白芃芃不知何时又抬起了头,手里握着磨得明显锋利了不少的柴刀,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二月红,“要去打坏人老窝了嘛?我刀磨好咯!”
那语气,竟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与这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二月红看着她天真又执拗的眼神,再看看张启山不容置疑的表情,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这个小徒弟,将无可避免地更深地卷入这血腥的漩涡。他走到白芃芃面前,蹲下身,仔细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芃芃,记住,紧跟着师父,不许乱跑,知道吗?”
“晓得咯。”白芃芃用力点头,把柴刀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宝贝,“我跟到师父,砍坏人!”
夜色更深,张府内的灯火却比平时更加通明。
亲兵们沉默地检查着枪械,往弹夹里压入黄澄澄的子弹,刺刀雪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与躁动。磨刀石的“沙沙”声早己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金属碰撞的轻响、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长沙城不眠的市井喧嚣,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首捣黄龙的夜袭,奏响一支诡异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