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我,不卖他
医院楼下的空气,因那两道身影的存在而骤然变得粘稠、逼仄。
夏日的风拂过,却带不起一丝暖意。
温灼的脚步只停滞了一瞬。
心底那句“乌鸦嘴”的吐槽无声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冷静的近乎战斗前的清醒。
她没有如傅沉所嘱托的那般“不搭理”,也没有流露出半分被权势震慑的惶然。
在傅老爷子那双洞察世情、不怒自威的目光,与傅老太太毫不掩饰的冰冷鄙夷中,温灼向前走了两步,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礼貌的距离站定。
她平静的目光率先迎上傅老爷子,略微转向傅老太太,颔首。
“傅老先生,傅老夫人。”
声音清越,语调平稳。
傅老爷子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个在他调查中“出身低微”的女孩,能有这般沉静的气度。
他未开口,那份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已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倒是他身旁的傅老太太,被温灼这不卑不亢的姿态刺了一下,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覆满寒霜。
“温灼,”傅老爷子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你比我想象的,要镇定。”
温灼微微牵了下唇角,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二位专程屈尊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评价我的镇定程度。请问,有什么事?”
她直接将问题核心抛了回去,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傅老太太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上前半步,精心描画的眼中射出淬毒般的冷光。
“我们来,是要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傅沉和晚晴早有婚约,你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横插一脚,纠缠不休,到底还有没有廉耻?!”
“婚约?”温灼轻轻重复,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词,她抬眼,目光清亮地看向老太太,“老夫人,您说的婚约,傅沉本人承认吗?法律承认吗?还是说,这只是您一厢情愿的……臆想?”
“你——!”
傅老太太气结,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包。
温灼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如钉。
“至于‘纠缠’,更是可笑。我和傅沉都是单身,他追我,我同意,我俩一拍即合,怎么到您嘴里就是纠缠了?您若不许儿子追求我,您可以去约束、管教您的儿子,而不是来质问、威胁一个被追求者。这于理不合,于礼,也有失您傅家老夫人的身份。还是说您管不了儿子,所以来管我?手长了您。”
她逻辑清晰地完成了主被动关系的逆转,将“纠缠”的帽子原封不动地扣了回去,并轻描淡写地给对方扣上了一顶“失礼”的帽子。
“还有,我不知道您口中我是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这是怎么判定的?我跟谁不清不白了?您要如此诋毁我?大家同为女人,您应该知道这句话对一个女人心理伤害有多大。上次您诋毁诽谤我的事,看在傅沉的面上,我不与您计较,但这次您还是如此给我泼脏水,真当我是软柿子好捏吗?”
她声音不高,平平淡淡的,用最温吞的语气说着最刚硬的话。
傅老爷子眼底的审视更深了几分。
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拦住了即将暴怒的妻子。
他看向温灼,不再迂回,祭出了他惯用的、也是他认为最有效的武器。
“温小姐,你很聪明,也很有胆色。”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裁决意味,“但现实世界,不是光有胆色就够的。傅家的门槛,不是你凭借一点小聪明和姿色,就能跨过去的。”
他微微停顿,抛出诱饵,也亮出刀刃。
“离开傅沉。条件,随你开。”
终于来了。
温灼脸上最后一丝礼节性的弧度彻底消失,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与坚定。
“傅老先生,”她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也更冷,“既然您如此直接,那我也坦诚相告。”
“第一,我和傅沉,是两个独立的成年人。我们是否在一起,只关乎我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和意愿,不需要,也轮不到任何第三方的‘允许’或‘否决’。”
“第二,”她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傅老爷子锐利的视线,“在感情里,我从不认为存在‘高攀’或‘低就’。如果您坚持认为傅沉选择我,是他人生中一个巨大的错误和失策——那这恰恰证明,您不仅不了解您的儿子,更从未真正尊重过他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选择和情感。”
傅老爷子的脸色沉了下去。
温灼却仿佛未见,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在她心中盘旋已久、重若千钧的话。
“第三,也是我最重要的一点——”
“我,不卖他。”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连周围的风声都为之静止,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
四个字,像四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傅家二老的耳边。
傅老太太目瞪口呆,傅老爷子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那是一种常年稳坐钓鱼台者,突然发现水下巨兽并非自己所能钓起时的带着惊悸的震动。
温灼这不是故作清高的讨价还价,这是从人格和灵魂深处发出的对他们所信奉那套“交易逻辑”最彻底的鄙夷和否定。
“所以,”温灼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姿态从容,仿佛她才是掌控局面的人,“二位请回吧。如果你们能说服傅沉主动离开,我绝无半句怨言。但如果不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铁青的脸。
“那么,无论谁来,无论来多少次,我的态度,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说完,她不再给对方任何回应或斥骂的机会,微微颔首,干脆利落地转身,步履沉稳,没有丝毫犹豫或慌乱。
阳光将她离去的背影勾勒得挺拔而决绝。
走出几步,温灼却忽然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另外,傅老夫人,上次您说我‘脏’,等傅沉回来,我会郑重建议他,和您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她终于回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瞬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傅老太太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毕竟,您能如此笃定地往他心爱之人身上泼洒污秽,想必手里,是握着能证明他并非您亲生的确凿证据了?”
既然“脏”字可以凭空飞来,那“非亲生”的怀疑,自然也可以。
她就是要用这种极致的荒谬,让这位高高在上的老夫人也切身感受一下,被最亲近的人用毫无根据的恶意揣测钉在耻辱柱上,是何等滋味。
话音落下,她再不停留,径直走向住院部大楼,将死一般的寂静和两张彻底失态、惊怒交加的老脸,彻底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