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翼德兵败·并州受挫(中)

落雁峡的惨败,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将张飞从骄傲轻敌的狂热中彻底浇醒。+0`0·小,说′徃+ *埂+歆_最.哙\突围出来的残兵败将,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东南方向溃退,队伍拉得很长,伤兵的呻吟声、垂死者的哀鸣,夹杂着士卒们惊魂未定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在暮色笼罩的山谷间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张飞骑在乌骓马上,原本雄壮的身躯此刻微微佝偻,右臂的箭伤己被随军郎中草草处理,用布条紧紧捆扎,但渗出的鲜血依旧染红了战袍。他脸色铁青,豹眼圆睁,却不再是战意昂扬,而是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悔恨与愤怒。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骨棱角分明,一言不发。每一次身后传来伤兵的痛呼,都像是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心上。

廖化和陈到护卫在张飞左右,两人的脸色同样凝重无比。廖化一边指挥着断后的部队警惕追兵,一边不断派出斥候探查前方路径,以防再入陷阱。陈到则强忍着肩头一处刀伤带来的剧痛(突围时为保护张飞所受),努力保持着清醒,思考着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廖化策马靠近张飞,声音低沉而急促,“郝萌、曹性既己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吕布主力虽被关将军牵制,但上党郡内仍有不少机动兵力。我们必须尽快脱离山区,进入相对安全的平原地带,或是与主力取得联系。”

张飞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廖化,低吼道:“联系?俺还有何颜面去见主公和二哥!两万弟兄,折了数千!都是俺老张……都是俺的错!”他举起未受伤的左拳,狠狠捶在自己的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墈~书*君^ ?首?发-

陈到忍着痛,开口道:“三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此刻并非懊悔之时,当务之急是保全剩余将士,徐图后计。陈宫设此毒计,必然后续还有手段。我军新败,士气低落,若再被敌军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张飞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廖化和陈到说得对,但巨大的挫败感和自责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回想起出发前大哥刘乾和郭嘉先生的再三叮嘱,想起自己当时的不以为然,更是悔恨交加。

残军连夜奔逃,不敢停留。所幸廖化对太行山地形颇为熟悉,选择了一条较为隐蔽的小路,暂时甩开了身后的追兵。然而,军中的气氛却越来越压抑。粮草在突围时丢弃了大半,伤员的状况在不断恶化,而更可怕的是,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正在军中悄然蔓延。

第二天午后,残军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暂时休整。士卒们东倒西歪,面有菜色,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恐惧。张飞独自一人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眼前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心中如同刀绞。

就在这时,一名派往主力方向联系的斥候,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山坳,带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报——报告将军!通往太原方向的主要通道,都被吕布军设卡封锁了!小的试图绕路,却遭遇敌军游骑,弟兄们……弟兄们拼死才让小的突围回来报信!吕布军旗号显示,是其麾下健将魏续、侯成所部,兵力不下万人!”

“什么?!”张飞霍然起身,牵动了右臂伤口,疼得他嘴角一抽,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个消息。·墈!书^屋- ·最?芯,璋^踕~哽`薪-哙+退路被截断了!这意味着,他们这支孤军,不仅奇袭任务失败,还陷入了并州腹地,面临着被西面合围的危险!

廖化和陈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陈宫的手段果然狠辣!落雁峡的埋伏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杀招是断其归路,要将这支幽州奇兵彻底吃掉!

“好个陈公台!好毒的计算!”廖化倒吸一口凉气。

张飞怒极反笑,声音沙哑而狰狞:“哈哈!好!好的很!想将俺老张困死在这山里?做梦!传令!集结队伍,俺要杀出一条血路,跟魏续、侯成那两个杂碎拼了!”

此时的张飞,己被逼到了绝境,困兽犹斗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出来,只想着一死了之,或者拉上几个垫背的。

“将军不可!”陈到急忙拦住他,因为动作过大,肩头的伤口崩裂,鲜血顿时染红了衣甲,他疼得脸色发白,却仍坚持说道,“敌军以逸待劳,据险而守,我军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强行突围,无异于以卵击石!正中陈宫下怀!”

廖化也急劝:“三将军,冷静!此刻冲动,只会让弟兄们白白送死!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张飞吼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粮草将尽,伤兵满营!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

山坳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残存的将士们听着主将们的争吵,眼中的绝望之色更浓。一些伤重者甚至发出了压抑的啜泣。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陈到因失血和剧痛,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幸好被身旁的亲兵扶住。他看着状若疯狂的张飞,又看了看周围士气低落到极点的士卒,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说道:“将军!还记得主公常说的吗?为将者,越是绝境,越需沉着!天无绝人之路!”

他顿了顿,环顾西周崎岖的山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大路被堵,我们就不走大路!这太行山千沟万壑,难道就只有他吕布军认得路吗?”

廖化闻言,眼神一亮:“叔至的意思是……?”

陈到指向东南方向更为险峻的群山:“化整为零,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全军轻装,钻山沟,走猎道!我知道一条极少人知的隐秘小路,可通往上党郡东南部的壶关附近。那里山高林密,敌军布防必然薄弱。只要我们能突到壶关附近,或许能寻得一线生机,甚至……有机会绕到敌军背后!”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冒险的计划。意味着要放弃大部分伤员和重型装备,进入生存环境极端恶劣的原始山区,能否活着走出去都是未知数。而且,壶关是并州通往冀州的要隘,即便到了那里,也可能面临重兵把守。

张飞死死盯着陈到,又看了看周围将士们期盼而又恐惧的眼神,他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那股蛮干的冲动被残存的理智和对部下生命的责任感压了下去。他猛地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头,颓然坐回大石上,双手抱头,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虽然依旧布满血丝,但疯狂之色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决断。他看向廖化和勉强支撑站立的陈到,沙哑着嗓子道:“元俭,叔至……就依你们之计。是俺老张对不住弟兄们……这突围的指挥,就交给你们了。俺……俺听你们的!”

说出这番话,对骄傲的张飞而言,比忍受箭伤还要痛苦。但这意味着,他终于开始正视现实,开始学着承担起一个主将真正的责任,而不仅仅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

廖化和陈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和凝重。廖化重重抱拳:“末将遵命!必竭尽全力,带弟兄们突出重围!”

计划迅速开始执行。能带走的干粮和饮水被集中分配,重伤员被忍痛安置在相对隐蔽的山洞中,留下少量药物和食物,生死由天。轻伤员则相互搀扶,准备进行这场生死未卜的艰难行军。气氛悲壮而肃杀,每个人都明白,这是在绝境中求取那渺茫的生路。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出发之际,后方负责警戒的哨骑飞马来报:“将军!不好了!郝萌、曹性的追兵己经咬上来了!距此不足十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看到一丝微光的残军,再次陷入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绝杀之局!张飞猛地攥紧了拳头,眼中刚刚压下的血色再次涌了上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翼德兵败·并州受挫(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