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照顾好她
苏晚跪在灵位前，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痛楚和深不见底的恨意。家…没了。那个会给她买糖、会板着脸训她练功不认真、也会在她生病时守着她一夜的师父，那个刀子嘴豆腐心、总嫌她毛手毛脚却会偷偷给她留点心的师娘，还有总爱逗她、护着她的师姐…都没了。巨大的空洞吞噬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魏无羡的状况更糟。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个人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沉默中酝酿着毁灭性的力量。他眼中的光亮消失了，只剩下蚀骨的仇恨和一片死寂的疯狂。偶尔出来，周身弥漫的戾气和阴郁，连蓝启仁都感到心惊。
蓝忘机作为掌罚，负责维持秩序和看顾云梦仅存的这两名弟子。他依旧沉默寡言，行事却更显疏离。只是在安排苏晚的住所、饮食和药物时，指令下得分外细致。苏晚沉浸在悲痛中，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机械地接受着安排。蓝忘机在她眼中，依旧是那座冰冷、遥远、代表着姑苏蓝氏规则的冰山。
“晚晚。” 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晚木然地回头，看到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魏无羡站在门口。他换上了一身黑衣，更衬得脸色惨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的鬼火。
“师兄…” 苏晚的声音干涩。
魏无羡走进来，在她身边跪下，对着师父师娘的灵位重重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他眼中是决绝的疯狂。
“我要走了。” 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走？去哪？”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攫住了她。
“去哪？” 魏无羡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中恨意滔天，“温狗欠下的血债，我要他们百倍偿还！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身上开始弥漫出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那是…鬼道的气息！
“师兄！不要！” 苏晚惊恐地抓住他的胳膊，“你不能修鬼道！那是邪路！师父师娘不会希望你这样的！我们…我们回云梦…我们…” 她语无伦次，只剩下恐惧。!q_i_x′i^a.o-s!h~u\o`..c,o￠m+
“回不去了，晚晚。” 魏无羡轻轻掰开她的手，眼神痛苦而悲凉，“莲花坞没了。师父师娘没了。江澄…生死不明。除了这条命，除了这身恨，我一无所有了。” 他抚摸着腰间一支通体漆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笛子——陈情。
“这条路，我走定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自我毁灭般的疯狂。
苏晚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知道，她拦不住他了。那个阳光开朗、会逗她笑、会护着她的师兄，己经被血海深仇彻底吞噬。
“我跟你一起去！” 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行！” 魏无羡断然拒绝，眼神凌厉，“太危险了！温狗现在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你跟着我，只会成为我的软肋！听话，留在云深不知处，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他艰难地说出“安全”两个字，眼神却瞥向门外。那里，蓝忘机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如同一道无声的屏障。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上蓝忘机冰冷的视线，心头一颤。留在这里？和这座冰山在一起？
“可是师兄…”
“没有可是！” 魏无羡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晚晚，答应我，留在云深不知处，哪里都不要去！等我…等我报完仇，等我找到阿澄…我就回来接你！” 他的承诺，在浓重的血腥味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苏晚看着他眼中不容更改的决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永别。她只能哽咽着点头：“…我答应你，师兄…你要…活着回来…”
魏无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决绝的戾气，大步离开，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苏晚无力地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魏无羡修习鬼道、带领温氏残部反抗温氏暴行的消息不断传来，每一次都伴随着更深的凶险和仙门百家的非议。他成了众矢之的，仙门眼中离经叛道、勾结温家妖孽的邪魔歪道。
苏晚的心每天都悬在嗓子眼。￠搜?搜,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她被困在云深不知处，消息闭塞，只能从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师兄的处境，每一次都是心惊肉跳。蓝忘机依旧负责她的“监护”，他的存在感很低，却无处不在。苏晚在他面前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只惊弓之鸟。
这一日，苏晚正在静室旁的庭院里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她的佩剑，心神不宁。突然，一阵强烈的心悸毫无征兆地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瞬间煞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冰冷瞬间席卷全身！
“师兄…！” 她失声叫了出来，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极其不祥的预感让她浑身发冷。
几乎同时，一道传讯符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带着刺耳的尖啸，首首射向蓝启仁所在的寒室！符箓上沾染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丝熟悉的、属于魏无羡的灵力残迹！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拔腿就朝着山门方向狂奔！师兄出事了！一定是师兄出事了！
她跑得气喘吁吁，肺像要炸开，泪水模糊了视线。刚冲出山门不远，就在通往山下的必经之路——穷奇道入口处，看到了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尸横遍野！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断肢残骸散落一地，温氏修士的、普通人的…还有更多穿着各色服饰的仙门修士尸体！场面惨烈如同地狱！
而在尸山血海的中心，一个身影拄着一支漆黑的长笛，摇摇欲坠。
是魏无羡！
他浑身浴血，黑衣早己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己骨折，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最致命的一道在腹部，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眼神涣散，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和手中的陈情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而在他的周围，是更多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眼中充满贪婪和杀意的仙门修士！金光善、姚宗主…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孔上，此刻只剩下对“邪魔”的审判和对阴虎符的觊觎！他们一步步紧逼，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
“魏无羡！交出阴虎符，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金光善义正言辞地高喊。
“呸！” 魏无羡吐出一口血沫，染血的脸上露出疯狂而讥诮的笑容，“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要阴虎符？做梦！”
“冥顽不灵！杀了他！” 不知谁喊了一声，数道凌厉的攻击再次向他袭去！
“师兄——！！！” 苏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要冲过去。
“拦住她！” 立刻有修士上前阻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冷如月的剑光，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从天而降的银河，骤然劈开了混乱血腥的战场！
剑气所过之处，围攻魏无羡的几名修士被狠狠震开，惨叫着跌飞出去！
一道雪白的身影，如同神祇降临，稳稳地落在了魏无羡和苏晚之间，挡在了所有攻击的前方！
蓝忘机！
他手持避尘，剑尖斜指地面，冰冷的剑身映着他寒霜覆盖的脸庞和那双毫无温度的琉璃色眼眸。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灵压和凛冽的杀意，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修士们瞬间一滞。
“蓝二公子？！” “蓝忘机！你想包庇这邪魔吗？！” 惊怒的质问声响起。
蓝忘机没有理会那些聒噪。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苏晚被蓝家的两名弟子死死拉住，正哭喊着挣扎，脸上是绝望的悲痛。
而魏无羡，在看清挡在身前的人是蓝忘机时，涣散的眼神中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随即是更深的复杂和…一丝决绝的释然。
金光善脸色难看：“蓝二公子！你这是何意？魏无羡修习鬼道，残害同道，罪大恶极！今日我等替天行道…”
“他，我带走了。” 蓝忘机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金光善的冠冕堂皇，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什么？！岂有此理！” “蓝忘机！你…”
修士们的愤怒还未完全爆发，蓝忘机手中避尘剑一声清越长鸣，剑气暴涨，凛冽的寒意瞬间席卷全场，迫得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谁敢拦我？” 蓝忘机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盯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刻，魏无羡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抓住了蓝忘机雪白的衣袖，留下一个刺目的血手印！
“蓝…蓝湛…” 魏无羡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眼神却死死盯着蓝忘机，充满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恳求，“帮我…照顾好她…只有把晚晚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他艰难地转头，看向哭成泪人的苏晚，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晚晚…听师兄话…跟他回云深不知处…哪里都别去…等我…回来…！”
“师兄——！！！” 苏晚哭喊着，拼命点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师兄你撑住啊！”
魏无羡看着苏晚点头，像是了却了最大的心愿，染血的脸上竟扯出一个极淡、极疲惫的笑容。他抓着蓝忘机衣袖的手无力地滑落，眼神彻底涣散，身体向后倒去。
蓝忘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软倒的身体。入手是粘稠温热的血液和冰冷刺骨的死气。
魏无羡…己油尽灯枯。
蓝忘机低头看着怀中生机飞速流逝的躯体，琉璃色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后，他突然抬起头，猛地抱起魏无羡失去意识的身体，还不忘拉上了苏晚一起，避尘剑光划破长空，化作一道凌厉的蓝芒，竟是不顾周围虎视眈眈的仙门修士，强行破开一条路，朝着云深不知处的方向疾驰而去！
“拦住他！” “阴虎符！” 反应过来的修士们怒吼着想要追赶。
“姑苏蓝氏在此！谁敢放肆！” 蓝曦臣温润却蕴含威严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率领着大批蓝氏精锐弟子赶到，瞬间拦住了追击者的去路。
穷奇道上，只留下遍地狼藉的尸体，惊怒交加的仙门众人。
蓝忘机带着魏无羡和苏晚离开了。
然而刚刚行至半途，就在一个悬崖之上，魏无羡却突然醒了，他虚弱地看了一眼苏晚，露出一个释然又绝望的笑容，没再开口说上任何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是突然用力扯开了蓝湛扶着他肩膀的那只手，近乎决绝的朝着山崖一跃而下！苏晚的哭喊和那只飞快伸出的小手，终究没能拉回他……..
“留在云深不知处…..哪里都别去…..等他回来….”，这句魏无羡临别前最后留下的那句叮嘱，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了苏晚绝望的心上，也刻在了这个血色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