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夷陵
客栈那日的噩耗，如同一把最凌厉的剑，将他整个人从中间劈开，灵魂都被震得支离破碎。
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苏晚半扶半抱地带回房间的，只记得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将他吞噬。
他那往日总是神采飞扬，带着些玩世不恭的俊美脸庞，如今只剩下死寂的灰白，眼眶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如同骤然枯萎的草木。
他开始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怔怔地坐在床边，或是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他脑海中无数次的想象那些莲花坞被血洗的画面，师父江枫眠沉稳的笑容，虞夫人严厉却暗藏关怀的眼神，江澄那别扭的关心，师姐江厌离温柔的声音……
这些都一幕幕反复上演，最后却都化作冲天的火光和遍地的血腥。
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几乎要将他溺毙。随之而来的，是焚心蚀骨的仇恨，对岐山温氏，对这无常的天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时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用头撞击着墙壁，额上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时而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狐?恋·文¨学/ .更·新`最′快′
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意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在这个过程中，苏晚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她遣退了前来探问的店小二，谢绝了一切打扰。
她打来温水，用柔软的布巾，一点点擦拭他额角的血迹和脸上的泪痕与污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她将温水一点点喂到他干裂的唇边，在他抗拒时，便用那双含泪的美眸哀戚地望着他，低声道：“魏公子，求你……喝一点，你若倒下了，谁去为江宗主他们报仇？谁去寻江公子和江姑娘？”
“报仇”这两个字，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溅入了魏无羡死寂的心湖，激起一丝微澜。他机械地张开嘴，咽下那救命的水。
苏晚便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凉颤抖的手，一遍遍地，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吟诵安抚灵魂的咒文。^z¨h￠a*o_h/a\o~z^h^a~n,.?c￠o-m-
“魏公子，我知道你痛，我知道你恨……我明白这种失去至亲的滋味，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将自己的“悲惨身世”与魏无羡的遭遇联系起来，声音字字泣血。
“可是，你不能就此倒下。江宗主和虞夫人若在天有灵，绝不会愿意看到你这般消沉。江公子和江姑娘如今下落不明，或许正等着你去救他们。莲花坞的仇，江氏满门的血债，都等着你去讨还！”
她的话语，时而如春风化雨，滋润他干涸的心田；时而如惊涛骇浪，拍打着他几近崩溃的意志，将他从彻底沉沦的边缘拉回。
“而且……你还有我啊，魏公子。”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泪水滚落，灼烫着他的皮肤。
“晚儿虽然没什么用，但我可以一首陪着你，无论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晚儿都跟定你了。你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你还有我啊！”
她的眼泪，她的承诺，她看似毫无保留的依赖与陪伴，在这片绝望的黑暗里，成了魏无羡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抬起空洞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写满担忧与决绝的绝美脸庞，一种近乎病态的依赖感油然而生。
是啊，他如今什么都没了，莲花坞没了，师父师娘没了，江澄和阿姐生死未卜……他只剩下晚晚了。
她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上，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点温暖和牵挂了。
他猛地反手紧紧抓住苏晚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将脸埋在她的掌心，压抑了许久的、混合着巨大悲伤与仇恨的哭声，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浑身颤抖，脆弱不堪。
苏晚任由他抓着，疼得微微蹙眉，却没有挣脱，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婴儿一般。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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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魏无羡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但却不再是完全的自我封闭。
他开始机械地进食，听从苏晚的安排。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阴郁，往日那个神采飞扬、笑容灿烂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仇恨和悲伤填满的幽魂。
而苏晚，则成了这个幽魂唯一的指引者和守护者，她替他打理一切，决定行程，用温柔和“共情”，一步步引导着他走向那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晚晚，”在一次短暂的清醒中，魏无羡声音沙哑地开口，眼中燃烧着幽暗的火焰，“我们不去江南了。我要……回云梦……不，我们去夷陵！我要力量……我需要能报仇的力量！”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乱葬岗，是那些他曾避之不及的怨气邪祟。常规的修炼太慢了，他等不了！他需要捷径，需要足以毁灭温氏的力量！
苏晚看着他眼中那疯狂而执拗的光芒，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担忧又坚决的神情：“好啊！无论你想去哪里，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夷陵……我听说那里很危险，但只要是你需要，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陪你去！”
她的回答，彻底坚定了魏无羡的决心。
木己成舟，一切己然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