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父子

于谦刚从游廊到穿堂,天便亮了。

“老爷,放出来了……放出来了……!”

侍剑跺着脚,手指着天,口中的话前后不搭。

于谦驻足望天,耳边听见远近各处嚎啕声,呼喊声,祷祝声……!

他心里明白,此次天象有变,过后朝堂上怕是会有一番动荡,京师局势也必然有变。长叹一声后,口中喃喃道:

“但愿不会有人借机生事,相互攻讦挞伐……!”

“老爷,你说什么?”

侍剑以为老爷是在与她说话,但是声音太轻,听的不清。

于谦笑了笑,转对杨府安排跟着的几名随从道:

“天既已明,你们就不必跟着了,刚经过这一遭,府中如今人心惶惶,你们多些人留在府里方好。”

一人忙道:“即是老爷的吩咐,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小人!”

“你自去回,就说是我说的,阁老和杨管家不会为难你们!”

那人还待再言,却见管家杨福追了出来。

一边跑一边摇手。

等到了近前,先和于谦揖了揖,才道:“老爷说让于侍郎自己去,杨府的人毕竟是外人,不好跟着!”

说完,欲言又止。

于谦笑着摇头道:“阁老倒是记仇!”

说完便和杨福告辞。又对一边发愣的侍剑道:“我们走!”

……

到了街上,于谦不时手撩开轿子侧边帘幔往外看。

街上到处是掀翻了的各种物件。

经过踩踏,许多都不成样。

巡防兵士一队接着一队,奔马各处飞驰也见过几遭。

兵士们驱逐百姓莫要在街上逗留。

可这一路行来,街正中是没什么人,但街边却都满站了人,三五人一伙,六七人一堆,有些脸上慌乱还未消退,正连口接耳。

有些人嗓门大,尽管是压着嗓子说,但还是飘向于谦,让他听了几耳朵。

这些百姓大都是说些上天降下惩罚示警,好叫朝廷知晓有奸佞作祟,该立即铲除奸佞,以平天怒。

有些还言之凿凿,如对上天示警视若不见,下次降下天罚,便是要死许多人的。

于谦心中愈发沉重。

这些百姓都如此说,朝堂上下又如何能够安宁。

于谦正出神,突然听见侍剑在轿子外喊他,这才发现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

“可是到了?”

“老爷,城门口围了好多官兵和百姓,轿子不能再往前了!”

于谦便掀开轿帘,低头钻出。回过身,举目望时,见城门口果然被围的水泄不通。

“也不知夫人和小姐在不在,老爷,我先去看看!”

于谦早踏了出去:“一起去!”

侍剑跺了跺脚,忙按着剑跟上:“老爷,这里有些乱,还是让我先去找找看。或许夫人和小姐已经接到二少爷先回了,老爷何必非要涉险。”

于谦道:“正因为乱,才要到跟前去,你家老爷毕竟是个三品的侍郎,官位还算不低,这一现身,夫人若还在,自然立马就能找到。若是先回了,也就维持维持,城门口堵着这么多人,容易出事。”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跟前,奈何前面围堵的实在紧,进不得前去。

于谦随手扒过一个人,问道: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这人是个大胖子,被按着肩膀,本有些不耐烦,转过身时却见扒拉他的人相貌魁伟,长须及胸,一双凤眼熠熠泛彩,当时那股气就消了大半。

又见边上一女子手中有利器,便知面前这人身份不凡,气便全消了。

“听说是之前天暗的时候,有人借机对锦衣卫行凶,还死了人,如今巡城兵马司,守城官兵,就连顺天府也来了人,几个衙门正在里面吵呢!”

侍剑听是有人对锦衣卫出手,当即脸色一变:“老爷,会不会是……!”

于谦沉着脸扬手止住:“我们进去……!”

那胖子见于谦器宇不凡,又听他说要进里面去,便笑道:“里面早就被官兵围了,哪里进得去?”

话音刚落,便听侍剑扬声喊道:

“兵部侍郎于大人在此,快快让一条路出来。”

那胖子听得是兵部侍郎,瞪圆了一双眼睛,迟疑半刻后,突然低吼一声:

“我来……!”

仗着有股子力气,横冲直撞,口中也跟着侍剑一起喊:

“兵部侍郎于大人在此,还不快让开路。”

颇有些狐假虎威之势。

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极清亮的女声响起:“爹……!我们在里面……!二哥也在!爹……!”

听见是于璚英的声音,于谦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前面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被那胖子扒开一半,又主动让开一半,于谦便走进前去。

果然见巡城兵马司和守城官兵荷兵又围了一层。

“还不快闪开,没看见是于大人到了么?”

来人正是朱骥,此刻他涨红了一张脸,话语间带着气,似乎刚和人吵过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于谦问道。

朱骥便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世伯,当时接到二兄,正说话,天突然黑了,城门口就乱了。有人趁机靠近对我们出手,这些人武艺奇高,我手下的人挡不住,伤了几个。要不是与二兄同行的一位镖局姑娘出手,怕是小姐就被他们掳走了。”

“等到天亮了,才发现死了两个,东厂那帮狗东西非要将那镖局的姑娘带走,他们竟然颠倒黑白,非说死了的这两个究竟是不是杀手,如今还论不清,还说是误杀了过路的百姓也不一定,需得详查,还要将那两具尸首和镖局那位姑娘一起带走。我自然不让,就闹起来了,他们仗着人多,不过我也已经派人回锦衣卫禀报镇抚大人知晓。后来巡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的衙役也到了,不过他们只是一边看着而已。”

于谦听是有人想掳走于璚英,当下脸一沉,抬步往里走。

“爹!”

“拜见父亲!”

于谦刚越过外面一层官兵,就见一对儿女并排站着。

于璚英摇着手,高兴的喊,倒是看不出一丝差点被掳走,受到惊吓的样子。

于璚英边上,是个比她高出一头的少年,一袭蓝色直裰,头戴四方巾,面白齿白,温文尔雅,和于谦有六七分相像。

少年见到于谦,目中闪着泪光,手将前裾一展,就要跪下去。

“景瞻……!”

于谦笑着一把拉起,举目四周望了一圈,看不到董氏,便问:

“你们母亲呢?”

于冕刚要开口,于璚英倒像是找到了撑腰的,回身往后一指,告起了状。

“爹,那些东厂的人好可恶,明明是贼人行凶,梅姐姐仗义出手,他们竟然污蔑梅姐姐,还说梅姐姐杀的是百姓,那两个人长的那么凶,怎么会是好人。”

说完,双手叉腰,凶巴巴问朱骥:“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