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高看本王
李氏和郑氏的长公子太有意思了。
前者留下来，是为了跟秦牧讨论秦州的民生改革；后者远道来丰郡，是为了跟秦牧谈论天下大势。
郑承旭直言不讳：“敢问秦王殿下，认为何人能够一统北方？”
秦牧说道：“自然是秦州。”
郑承旭没有感到意外，继而问道：“殿下为何如此自信？”
秦牧轻笑道：“秦军睥睨天下，本王为何不能自信？”
郑承旭说道：“殿下此言差矣，秦军连战连捷，却不代表无敌于天下。
如今大炎各地纷争不断，各个势力互相征伐，秦州偏安西北，并未遭遇过强大的敌人。”
秦牧笑问道：“并州和豫州，不算强大吗？”
“并不强大。”郑承旭摇头道：“人之掌有指五，五指紧握成拳，才可击敌。单一两指，岂能伤人？”
言外之意是并州和豫州有琐事缠身，没有竭尽全力。
秦牧笑了笑，没有辩解。
并州被突厥牵扯，豫州图谋徐州，乃是事实。
秦牧说道：“安平县子，若你来丰郡只是为了反驳本王，何苦走一遭？”
郑承旭作揖，问道：“敢问殿下，如何看待肃王？”
秦牧沉吟道：“本王虽未与肃王谋面，亦是听过其事迹。在本王看来，肃王乃是天下少有的英雄之一。”
郑承旭继而问道：“殿下认为荆洪之争，谁能够胜出？”
秦牧失笑道：“县子高看本王了，本王不是神仙，岂能知晓谁能够胜出。县子的诸多问题，理应回到豫州询问郑公。”
秦牧现在可以笃定，郑承旭来丰郡真的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什么谈论天下大势，都是借口。
郑承旭也没有继续缠着秦牧，喝完一杯热茶就告退离开。
“虎子，派人护送县子离开丰郡。”
“谨遵王令。”
衙门外，郑承旭坐在马车上，神色轻松。
正如秦牧预料的那般，他来丰郡只是为了目睹秦王真容。
秦王崛起之后，豫州民间便有传闻，说“豫州要出真龙”。
更有甚者，很多人还特地跑去弋阳郡，瞻仰秦王故居。
另，父亲时常在他面前提及秦王。
故而，郑承旭便期盼着有一天能够目睹秦王真容。
此番来丰郡，算是了却一个心愿。
当然，此行最大的收获的便是他对秦王有了一定了解。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能够直接反映其品性能力。
郑承旭掀开车帘，看向身后的郡守衙门。-兰,兰′闻,血^ -耕_歆￠嶵^快\
待回到洛阳，定要与父亲深入交谈。
这时，一名侍卫跑到马车旁。
“公子，刚收到消息，东河郡落入秦军之手。”
郑承旭立即问道：“联军如何了？王将军此时在何处？”
侍卫说道：“眼下还未知。因在敌后，周围尽是秦军士卒、眼下，消息传递并不及时。”
郑承旭眉头紧锁：“今日便启程离开。此外，联系夜雨了解情况，持续联系王将军。”
“领命。”
并州，晋阳。
李府，后院。
李鸿益看着手中书信，陷入沉思。
这是冯云和朱肃两人的亲笔书信。
信中，两人如实汇报了古道郡的现状。
结合今日墨斋楼送回的情报，可知古道郡除却云和、石阳两县之外，均被秦军占领。
秦军主力大军预计还有两日时间便可抵达古道郡城。
届时，云和、石阳两县亦将成为囊中之物。
此外，椿林郡怕是也守不住了。
祁文金率领一万不到的残兵逃入椿林郡境内，豫州军则是将直接返回陇州。
细细想来，庆州其实已经落入秦军之手。
李鸿益放下书信，看向侍从说道：“原定于派往庆州的五万新卒，全部叫住吧。另，告诉冯云、朱肃两人，设法撤回并州。”
“诺。”
李鸿益苦笑着看向荀仲德，道：“书贤，或许真的应该听你的，直接全面撤离庆州，而不是招募新卒增援庆州。”
荀仲德放下手中报纸，道：“李公，事已至此，无需后悔什么。还有一场更加艰巨的战争，正等着并州。
从墨斋楼接连送回的消息来看，突厥真的来势汹汹。”
荀仲德顿了一下，问道：“李公，北纥真的可信吗？”
前几日，北纥的使者来到并州，与李公私下交谈一番之后，便匆匆离开。
李鸿益慢悠悠的喝着茶水，道：“书贤勿慌，北纥已经承诺，将出动五万骑兵为我军牵扯突厥。眼下这个时节，北纥愿意出动五万骑兵，其实出乎我的预料。” 北纥意欲攻占龟兹国的想法，并没有瞒着李鸿益。
甚至于，哈日贵还亲自写信告诉李鸿益，希望并州能够施以援手。
并州有大量商旅定居在龟兹国，且有几名大商在龟兹国的人脉很足。
哈日贵希望并州大商能够出面，为北纥拉拢一些叛逆的龟兹国贵族将领。
李鸿益答应了。
只要北纥愿意出兵牵制突厥，并州和北纥之间的友谊就能永存。`微?趣_小+税~ ?无`错?内+容?
些许小忙，并州岂会袖手旁观。
况且，李鸿益巴不得北纥攻占龟兹国。
北纥强大了，秦州就坐立难安了。
这几年，秦州如此顺风顺水，主要原因就是回鹘和北纥太过于弱小，无法给秦州施加足够的压力。
李鸿益说道：“据墨斋楼上报，突厥大军预计四月初五前后将兵临阴山城下，就看袁延能否抗住压力了。”
为了抵御南下侵略的突厥，并州一共投入了十三万精锐大军。
改良之后的霹雳炮亦将源源不断的送往凉州。
另，并州还与北纥达成合作。
投入如此巨大，若是还无法守住凉州，可就真的伤筋动骨了。
荀仲德说道：“袁将军乃是善守之将，只要突厥的火器、攻城军械供应不足，待到其步卒消耗殆尽，突厥不过是一只没了獠牙的恶狼。”
李鸿益笑了笑。
眼下唯一不可知的便是突厥在高丽国内到底打造了多少火器，且不知渡边三雄是否对火器进行了改良。
荀仲德转而问道：“李公，是否还要派遣二公子前往凉州坐镇？”
李鸿益沉思片刻，摇了下头：“不能给予袁延太大压力，就让他安心驻守凉州吧。”
闻言，荀仲德不由得一笑。
李公不派二公子去凉州坐镇，真的只是为了减轻袁将军肩头上的压力吗？
未必吧。
须知，长公子可是在庆州吃了败仗。
李鸿益看了眼荀仲德，继续喝着茶水。
“书贤，你是不是该出山了？一直蜗居在晋阳，身子骨快散架了吧。”
荀仲德当即大笑着。
“李公，我一把老骨头就不出门了。”
荀仲德收敛笑容，说道：“若是袁将军身边需要有人，我让松青去吧，恰好这段时间他在凉州游历。”
李鸿益惊讶的看着荀仲德。
“你竟然舍得把苏尚送出家门。”
苏青乃是荀仲德最为得意的弟子。
过去几年，李鸿益多次在荀仲德面前提及，希望将苏尚安排在军中担任幕僚。
奈何荀仲德以苏尚还未出师为由拒绝了。
现如今，并州不缺文士，更不缺幕僚。
但真正有能力，能够为统帅、将领提供计谋的文士幕僚，却很少。
李鸿益给荀仲德倒了一杯茶水，问道：“书贤，你认为是否需要效仿秦军，在军中设立军事佥事一职？”
军事佥事这一官职并不罕见，历朝历代在军中都有设立。
佥事的职责主要是协助主将处理军中事务，在战争之中参与军事谋划，并起一定的监督作用。
秦军中的军事佥事，其职责与传统佥事类似，但增加了另外一项更加重要的职责。
即，引导将领、士卒更加忠诚秦牧。
起初，李鸿益不以为意；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秦牧的远见以及手段。
在军事佥事潜移默化之中，秦军从下至上，完全拧成一股绳。
这种凝聚力，直接体现在战力之上。
荀仲德怎能不明白这一点。
所以当李鸿益询问之后，他便陷入沉思。
思考良久之后，荀仲德脸色一正：“李公，恕在下直言。并州军中设立军事佥事，佥事该引导士卒效忠于谁？
效忠李公？还是李氏，亦或是并州？还是未来的李氏族长？”
李鸿益微微一笑：“书贤，你觉得呢？”
荀仲德说道：“眼下只能效忠于你。”
李鸿益幽幽叹气：“我已年过花甲。”
荀仲德正色道：“李公，这一问题若是没有确定下来，设立军事佥事只会更加混乱。据在下所知，天下各个势力之中，唯有荆州效仿秦军设立了军事佥事。
可即便是荆州，亦没有全面推行铺开，只在重要营部设立了军事佥事。反观秦军，凡是独立一军，便设有军事佥事。”
李鸿益喝完杯中茶水，起身看着后院绿意葱葱的景色。
“书贤，景平十年之后，我愈发体会到‘身不由己’这四字的无奈。”
荀仲德说道：“李公，并州政务、军务繁多，可让长公子、二公子多加参与其中。”
李鸿益轻“嗯”一声。
荀仲德微微摇头，起身道：“在下告退。”
荀仲德走出李府，在一名年轻士子的搀扶之下登上马车。
“信儿，给你的苏师兄写封信，让他去阴山城。”
年轻士子神色一愣。
“老师，你不是说过苏师兄还不能出山吗？”
荀仲德在车里桌案上翻找着报纸，道：“已经到时候了。庆州不日便将落入秦州之手，并州不能再失去凉州。
否则，在未来的中原之争中，并州将彻底落于下风。”
荀仲德语重心长道：“老头子我一把年纪，半截入土的人，不在乎往后谁能够成功逐鹿，但还要为你们考虑。”
年轻士子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老师果然在为他们考虑。
“信儿，你也该出去历练了？可有想法？”
年轻士子沉默片刻后，犹豫道：“老师，学生想去二公子身边任职。”
荀仲德顾不上阅读报纸，他抬头看着年轻士子，目光中带有深意。
“信儿，你可决定了？”
年轻士子点着头，语气坚定：“学生已经决定。”
荀仲德得到年轻士子肯定的答复之后，低头继续看报。
“追随本心即可。”
“学生明白。”
……
四月初一，冯云、朱肃两人率领残兵败将逃离云和县。
叶羽率领骑兵追击，并将两人成功俘虏。
而后，秦军彻底占领古道郡。
椿林郡，广原县。
一处荒废的山野村庄中。
七千并州士卒坐在地上，大口啃着馒头。
昨日祁文金率领剩余士卒逃入广原县。
在墨斋楼的帮助下，军队劫掠了躲在山林中的百姓，才得以饱餐一顿。
祁文金亦是大口啃着馒头。
一名校尉来到祁文金身侧，低声道：“将军，粮食已经没了，山林中的百姓该如何处置？是否需要……”
校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祁文金看了眼天空盘旋的雄鹰，摇头道：“算了，我军行踪一直暴露在秦军眼前，没必要消除痕迹。”
“王将军在何处？”
校尉回道：“刚收到墨斋楼的军情，王将军已经率军抵达青梧县。王将军说，希望我军尽快前去与之汇合。”
祁文金点头，转而问道：“秦军何时追上来？”
校尉快速回道：“眼下共有两支秦军骑兵，以及一支秦军步卒在追击我军。距离我军最近的是一支人数一万的黑狼骑，只需半日，便可追上我军。”
祁文金当即道：“传令全军，吃饱喝足之后，立即出发前往青梧县，不可再耽误时间了。”
“领命。”
在逃离东河郡之后，祁文金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跟随王茂离开椿林郡，前往陇州。
现如今，留在椿林郡中，就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
唯有前往陇州，继而再借道中原返回并州，才能有一线生机。
凉州，阴山城。
城头之上，袁延来回踱步。
这几日，有关突厥大军的情报如飞雪般传回。
一名士卒快步跑来。
“将军，突厥行军速度再度加快，预计明日傍晚之时便可抵达城外。”
袁延抹了一把脸，深呼出一口气。
突厥大军终于来了。
不知为何，袁延竟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