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四章

“先从军中开始。”谢景洲说道,“我们需要确保军心稳定,确保在关键时刻能够得到将士们的支持。”

“这个应该不难。”萧仲文点头,“我们在云城经营多年,将士们对我们忠心耿耿。而且,孟震的事情一旦传开,大家对朝廷的态度肯定会有所改变。”

“嗯,但还是要小心。”谢景洲提醒道,“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至少现在不行。我们需要先稳住局面,然后再逐步展开行动。”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的细节,直到深夜才结束。

临走前,谢景洲想起一茬,“对了,我听说你夫人出身苗疆,沈隽意的妻子中了蛊毒,可否让你妻子前去帮忙看看?”

“好。我夫人对蛊术颇有研究,若是她不成,还可让她回苗寨请求帮忙,定然会给沈夫人治好的。”萧仲文拱手作揖,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萧仲文就带着夫人来到了沈隽意他们住的营帐。

萧夫人名叫蓝月,是苗族人,自幼对蛊术和医术都有很深的造诣。

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清秀,举止优雅,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沈大人,这是内子蓝月。”萧仲文向沈隽意介绍道,“听说夫人身中蛊毒,想来看看能否帮上忙。”

沈隽意大喜,连忙起身行礼,“劳烦萧夫人!”

“沈大人客气了。”蓝月温和地笑道,“既然相公说了要帮忙,我自然义不容辞。不过,我需要先给夫人诊断一下,看看是什么样的蛊毒。”

姜映梨听说有人能治她的蛊毒,立刻就兴致勃勃地配合检查。

她伸出手让蓝月把脉,还很主动地问这问那。

“萧夫人,您是苗族人吗?我听说苗族的蛊术很厉害呢!”

“是的,我从小就生长在苗寨里。”蓝月一边诊脉一边回答,“夫人的性子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呢。”

“萧夫人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性子?”

“因为大晋的姑娘们都很是含蓄温柔,少见到像是夫人这般开朗洒脱的。”蓝月笑着道,又仔细观察了她的气色,把了脉,最后让她伸出手来查看指甲和手心的纹路。

“夫人中的是灵蛊血毒。”蓝月皱起眉头,“此蛊便是在我们苗疆都成了禁蛊,没曾想居然在夫人身上看到了。夫人是如何中蛊的?”

姜映梨一顿,倒是沈隽意连忙问道:“夫人可能解?”

蓝月反应过来蛊毒的特性,便也没再追问,只是转而道:“治倒是可以治,但需得下蛊人的血配合。但看你们的情况,”她打量着两人,“怕是不能够,不然也不至于求到我跟前来。”

“有人给我们指点,说是苗疆的紫翅虫可以以毒攻毒,不知可有此事?”姜映梨问道。

“紫翅虫毒性强烈,确实可以稍微克制。但却也得配合其他的珍贵药材和蛊虫……过程会比较复杂,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蓝月迟疑了下。

“无论用什么药材都没关系,只要能治好她!”沈隽意表明态度。

“沈大人真是爱妻如命啊!”蓝月眼底划过欣羡,忙道:“那我先开个方子,让人去准备药材。这种蛊毒虽然危险,只要及时治疗,应该没有问题。”

“我还得回一趟寨子里,收集蛊虫,可能要后天才能回来。”

“好。”

接下来的几天,蓝月每天都来给姜映梨诊治。

她不仅精通蛊术,医术也很高明,对姜映梨的病情判断得很准确。

“夫人中蛊应该有半年有余了吧?”蓝月一边为姜映梨施针,一边问道。

“差不多八个月了。”姜映梨颔首应道。

“那你将养得很好呢,一般中了这样的蛊,能活半年都是不容易。”蓝月感慨不已,“需得用珍贵药材吊着命。”

“那看来我很是幸运了。”姜映梨笑了笑。

沈隽意拉了拉她的手,转头对蓝月感激道,“这些日子里,多亏了萧夫人。阿梨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这只是初步的效果,真正的治疗还需要时间。”蓝月收起银针,“不过不用担心,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完全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半个月的治疗,姜映梨的气色明显好转了许多。

原本因为蛊毒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身体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了,好久没这般轻灵过了。”姜映梨对着镜子照了照,“萧夫人,你可真是神医!”

“哇,我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姜映梨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萧夫人,您的蛊术和医术都很是高明呢!”

“夫人过奖了。”蓝月满意地点头,“再过一个月左右,蛊毒就能完全清除了。”

沈隽意闻言,深深地一鞠躬,“多谢萧夫人,您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沈大人,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的,都是应该做的。”蓝月哪里敢受,忙避开大礼。

“沈某想设宴,感激萧夫人和萧先生,还请赏脸。”沈隽意道。

“自然,我们定然到的。”

夜幕落定,沈隽意在营帐中设了简单的宴席,答谢萧仲文夫妇。

帐内虽无华灯锦帐,只点着两盏油灯,却因四人围坐畅谈,添了几分暖意。

“说起来,我们苗族的医术,与大晋的路数确有不同。”蓝月浅酌一口酒,眉眼弯起,“听闻大晋医者偏爱用银针药材,讲究调和气血、固本培元;而我们苗族治顽疾,有时会借蛊虫入体,让其在体内自行调理。”

姜映梨没有喝酒,只端起茶水品了口:“我倒觉得,这像是两种不同的平衡之道。大晋医术是‘外调’,用外力引导身体回归平衡。苗族蛊术则是‘内建’,让蛊虫在体内形成新的平衡系统。”

蓝月眼中闪过讶异:“夫人竟对医理也有研究?”

“算有些研究,但对蛊毒不是很熟悉。”姜映梨笑了笑,“我先前为解自身蛊毒,翻了些杂记。我发现蛊虫其实像个‘活体调节器’,会跟着宿主的气血变化调整自身状态。”

“正是如此!”蓝月虽然听不懂她的有些名词,但也来了兴致,“外人总说蛊术是邪道,其实蛊虫是有灵性的。它能感知宿主的虚实寒热,只是世人多知其害,少见其利。”

“这么说,蛊术的关键,在于人与蛊虫的相契?”姜映梨顺着思路往下说,“就像我体内的灵蛊,它本是被下了恶令才伤我心脉。但若能换个方式引导,会不会反过来护住心脉?”

这话一出,蓝月惊得放下了酒杯:“夫人这个想法……真是闻所未闻。或许可行,可这需要对蛊性有通天彻地的了解,还要有极强的心神去驾驭,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就像给器物重新雕花?”姜映梨打了个比方,“原本刻的是伤人的刃,现在要改成护人的盾。难的是怎么让蛊虫认这个新‘纹样’。”

萧仲文在旁听得一头雾水:“重新雕花?这和蛊虫有什么关系?”

“是我打比方不妥。”姜映梨笑着解释,“其实就是给蛊虫换个指令。好比驯兽,原本教它撕咬,现在教它护卫,道理相似,只是难上百倍。”

“夫人这思路倒是奇巧。”萧仲文恍然大悟。

蓝月却还在琢磨:“夫人这话倒让我想起族中古籍。书上提过,上古有蛊师能将凶蛊化为善蛊,只是这法子早就失传了。”

“想来是太难了。”姜映梨接话,“既要摸透蛊虫的习性,又要以心神压制其凶性,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所以现在的蛊师宁愿直接除蛊,也不愿冒这个险。”

“夫人说得极是。”蓝月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诊治这几日,我发现夫人体内的毒蛊有些特别。”

沈隽意立刻绷紧了神经:“怎么个特别法?”

“它似乎……在适应夫人的体质。”蓝月斟酌着措辞,“寻常蛊毒会日渐猖獗,可这只的破坏力却在减弱,像是和夫人的气血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这也是夫人能够长久活下来的原因。”

“这是好是坏?”沈隽意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角。

“从眼下看是好事,治疗难度能减大半。”蓝月话锋又顿,“但往深了想……”

“但往深了想,它可能已经不是纯粹的‘恶蛊’了。”姜映梨接过话,眼神发亮,“它在找和我共存的方式。”蓝月惊叹:“夫人竟能想到这一层!确实有这种可能。有些蛊虫在宿主身上待得久了,会慢慢褪去原本的指令,生出新的习性。”

“那……能不能不除它,反而引导它护我?”姜映梨大胆开口。

“阿梨——”沈隽意不认同。

蓝月沉默了片刻,帐内只剩下油灯噼啪的轻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风险极大。这需要夫人以自身心神为引,一点点改变蛊虫的本性。稍有差池,它就会变回噬心的凶物。”

“我想试试。”姜映梨没有丝毫犹豫,“与其被动等着除蛊,不如主动和它达成和解。毕竟它在我体内大半年,也算……半个‘自己人’了。”

沈隽意听得心头发紧:“阿梨,别胡闹!这可不是小事,万一……”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姜映梨转头看他,“而且你想,若是成了,我不仅能痊愈,说不定还能借它的灵性,多些抗毒抗病的本事,这未必是坏事。”

蓝月听得心潮澎湃:“夫人这话太有道理了!灵蛊血毒本就是蛊中王者,若能驯服,简直是创了蛊术的先例!”

“那我们就创这个先例。”姜映梨看向蓝月,眼中带着恳切,“萧夫人愿意陪我一试吗?”

蓝月与她对视片刻,终是重重点头:“夫人有这份胆识,我岂能退缩?只是这事得慢慢来,先查古籍,再想法子,绝不能冒进,最好是先除蛊,再培育它为己用。”

“自然。”姜映梨笑了,“创新也得有章法。我们先从理论理起,再从小处试起,一步步来。”

沈隽意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劝也无用。

“那就依你们。”他终是松了口,语气却很郑重,“但必须以安全为要,但凡有半点不妥,立刻停下。”

“放心吧。”姜映梨握住他的手,指尖带着暖意,“我还想陪你看遍山河呢,怎么会拿自己冒险?”

简单一句话,却让沈隽意心头一暖,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绕指柔。

萧仲文夫妻对视了一眼,亦是微微一笑。

“那明日起,我就翻查族中旧典,咱们一起拟个详细的法子。”蓝月举杯。

“好!”姜映梨也举起茶杯,与蓝月轻轻一碰,“为了奇迹的发生,干杯!”

帐外的夜风依旧寒凉,却丝毫无损此刻的开怀。

半月精心调养,蓝月终于选定了取蛊的最佳时机。

“夫人,今夜月圆,阴气最盛,噬心蛊的活性会降到最低,正是取出的最好时候。”蓝月捧着一套银针刺绣的锦盒,神色郑重。

姜映梨躺在铺着软垫的榻上,指尖拂过心口的位置,这半月来她遵蓝月所嘱,每日调息静养,此刻只觉神清气爽:“都听萧夫人的。”

蓝月打开锦盒,里面并排放着十二根银针,针尾镶着细碎的银花,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取蛊时可能会有些绞痛,您千万忍着,不可乱动。”

“放心,这点痛我还受得住。”姜映梨冲她笑了笑,眼底不见半分惧色。

沈隽意在旁攥紧了拳,手心沁出的汗濡湿了袖角。

他知道蓝月的医术,也信她的判断,可真到了这一刻,心还是悬到了嗓子眼。

蓝月凝神屏息,指尖捻起银针,精准地刺入姜映梨胸口几处穴位。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刺入,姜映梨忽然轻“唔”了一声。

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正顺着血脉缓缓游走。

“现在引它出来。”蓝月取过一个青瓷小瓶,倒出几滴琥珀色的药液,轻轻涂抹在姜映梨心口,“这是用曼陀罗根和蛇胆熬的引蛊液,能让它循着气味过来。”

她退开半步,低声念起苗语咒文。

咒语低沉婉转,像山涧水流过青石,在寂静的帐中漾开神秘的涟漪。

突然,姜映梨猛地攥紧了榻上的锦被,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疼痛顺着血脉蔓延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来了!”蓝月眼中闪过精光,迅速取出一个雕花铜盒,盒底铺着晒干的艾草,“夫人,深呼吸,用力咳!”

姜映梨深吸一口气,猛地咳出。

一道细小的红影从她唇间飞出,“嗖”地落入铜盒中。

蓝月眼疾手快,“啪”地合上盒盖,铜锁扣“咔嗒”一声锁死。

“成了!”她举起铜盒,里面隐约传来细微的爬动声,“灵蛊已经全取出来了!”

沈隽意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刚坐起身的姜映梨:“阿梨,怎么样?”

“没事了。”姜映梨抚着心口,那里的绞痛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空落感,“像是压了大半年的石头终于挪开了,浑身都松快了。”

蓝月解开银针,笑着将铜盒递给她看:“您瞧,这蛊虫离开了宿主,颜色都变浅了。”

姜映梨看着盒中那条寸许长的红虫,它正蜷缩在艾草上,不复先前的狰狞。

“跟了我这般多,倒有点舍不得了。”

“我先带它回去炼化,届时再试试我们说的法子。”蓝月收起银针,“夫人好生歇息,三日便能彻底复原。”

“好,多谢萧夫人了!”

帐内正沉浸在喜悦中,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士兵的高喊:“京都来的信使,有紧急旨意!”

沈隽意与姜映梨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时候来的旨意,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隽意整理了下衣襟,敛去脸上的神色,对两人道,“我先去去就来。”

姜映梨神色也很是严肃,“你且去吧。”

等到沈隽意回来时,蓝月已经离开,姜映梨迎了上去,“阿隽,怎么样?”

“皇上急召我即刻回京复命。”沈隽意慢慢道,“孟震失联月余,京里果然按捺不住了。”

“何时启程?”

“三日内务必动身。”

“这是要收网了,他定是察觉孟震出了差错。你打算怎么办?”姜映梨扶住他的手臂,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只能回去。”沈隽意沉声道,“若是抗旨,反倒给了他兴师问罪的由头。”

“我跟你一起去。”姜映梨想也不想地说道。

“不行,太危险了。”沈隽意立刻否决,“你留在云城,这里有谢公爷照应。”

“你忘了我们说过要同生共死?”姜映梨按住他的肩,“再说我现在身子好了,不仅不会拖累你,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沈隽意看着她眼底的执拗,知道劝也无用。

“好,我们一起去。”他终是妥协,“但你答应我,凡事听我安排,不可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