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呵呵姑娘,道士下山

大猫体型庞大,看起来甚至显得有些臃肿,给一人笨拙可爱的感觉。

但它的速度却是极快,身形飞速奔走间,地动山摇。

虎夔幽双眼和身躯瞬间变得通红,唰的一下,化作一道红色的影子,与大猫在山林间搏斗起来。

大片的树木被这两个庞然大物给撞倒。

不过片刻功夫,林子里已是一片狼藉。

狂暴无比的两大异兽在不停的来回交错,手持竹枝的姑娘在林子里不停的跳来跳去,躲避着两头庞然大物。

大猫的双爪锋利无比,即便是虎夔幽的黑鳞变红无法硬抗。

嘶吼声,咆哮声,在山林之间不断回荡着。

嘭!!

大猫和幽再度相撞。

幽借助碰撞之力,飞速退开,忽然猛地张口,竟吐出一道红色气劲。

那红色气劲直接朝着紧跟着扑过来的大猫而去。

大猫速度不减,以身体硬抗红色气劲,结果就是那道红色气劲在它身上,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乍现。

不远处观战的少女见状,脸上没了笑容,而是抿起了嘴。

大猫愤怒咆哮,以更快的速度朝虎夔扑去。

而就在这时,高天之上,数道粗壮无比的紫色天雷突然下。

轰轰轰!!

一时间,大块大块的草皮泥石被掀飞,倒地的林木更是瞬间被从天而降的紫雷轰的焦黑粉碎,让本就一片狼藉的林子愈发狼藉。

其中,一道紫雷从大猫和虎夔幽的中间力劈而下,劈出了一道鸿沟。

这让大猫的身形一滞。

紧接着,只听得一阵箫声从林间袅袅传出。

不多时,一个身穿青衫道袍的年轻道人从天而降,道人手中拿着玉箫,玉箫放在嘴边,箫声悠扬舒缓。

在这箫声之下,暴躁的虎夔和愤怒的大猫,情绪都渐渐的平息下来。

天上阴云还未消散,电闪雷鸣间,似乎还有无尽雷霆要下。

站在远处的年轻姑娘手里紧紧的捏着竹枝,看着在那一片狼藉的林间,悠然自得、吹箫抚兽的青衫道人。

青衫道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扭头看了她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让手持竹枝的姑娘呆愣在了原地。

一时间,她脑海之中不断的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这些画面是她过往的种种一切。

从有记忆起,一切让人感觉到温暖的画面,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涌现了出来。

尤其是那一年冬天发生的一切。

那年冬雪,有一个女孩跪在路边,卖身葬母。

她爹好赌成性,原本还算温饱殷实的门户,几年下来便输的倾家荡产,女儿呱呱坠地之后,与家碧玉的娘子发誓不再赌博,甚至剁去了一根手指立志,却仍旧敌不过赌瘾发作。

那个女孩打从记事起,每日所见便是她爹威胁要将自己卖掉,以此来要挟她娘亲去做私娼野妓,为他换取赌资。

酗酒肆意打骂娘俩,便是他最大的出息。

当女孩在困苦日子里渐渐长大,娘亲容颜逐渐凋零,挣钱愈少,她爹也愈发的变本加厉。

女孩总无法忘记那些粗鄙男人提着裤腰带从漏风茅草屋里走出,丢给她爹十几个铜板,那个男人弯着腰接钱的谄媚笑脸。

后来,娘亲在知道那个男人铁了心要将女儿卖掉,病入膏肓的她换了身压箱底的最后一件素洁衣裳,然后支开女儿去摘些野菜,煮了一锅放了砒霜的米粥。

等到女孩回到家的时候,那个在她懂事后便没喊过爹的男人,已经尸体冰凉。

一锅米粥,才六碗的分量,他只管自己吃饱,一口气喝了五碗,自然死得快。

至于那位才喝一碗粥的娘亲,临死前抱着女儿,流血也流泪,不出话来。

十指冻疮皲裂出血的女孩清洗娘亲的脸庞后,将她放入草席,看都没看那男人一眼,去往了凉州城内。

然后,女孩跪在了卷起的草席一旁。

那年头,这副场景在北凉的冬日见怪不怪,所以不需要用木炭写下什么,也不需要她哭诉什么,可是谁会愿意为了一个衣衫单薄的肮脏女孩,去摊上这种需要耗费些许碎银,且觉得晦气的事情呢?

大道之上是鲜衣怒马,是貂裘皮帽。

但没有人多看一眼兴许熬不过这个冬天酷寒的女孩。

几个在她家掏过钱,进出过茅屋的泼皮汉子经过,一脚踢开了草席,露出女孩她娘的尸体,他们她娘亲是个脏女人,随便抛尸荒野就是了。

女孩趴在她娘身上,哭着她娘一点都不脏,他们便去踩踏尸体,女孩一口咬住其中一个无赖的腿,结果被扯住头发提起,一拳砸在她的肚子上,问她到底脏不脏,她每一次不脏每摇一次头,就挨一拳。

或许是常年被那个男人殴打的缘故,她那会儿虽然年纪,却也经得起几下打,可路人冷漠,没有谁会搭理这些,倒是许多人闲来无聊,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一辆奢华马车途径此处,约莫是听到了吵闹,一名身穿华贵白裘的少年世家子下了马车,来到了女孩身边。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满脸嫌弃捂住鼻子的漂亮女子,他问她,她娘亲与身边女子谁更好看,嘴角渗出血丝的女孩给了一个让旁观者哄然大笑的答案。

那陪伴在世家少年身边的狐媚女子丢了颜面,一双原本好看的眼眸里满是怒气寒意。

荒唐名声传遍北凉的世家少年却没有任何表情,从身边玩物女子头上摘下一根才送出去的珠钗,钗子尾端还簪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女孩不懂什么叫一分圆一分珍,更不懂什么珍珠一寸值千金,只看到那少年蹲下身,将珠钗子插入她娘亲头上,问她好不好看。

女孩哭着好看,他便摸了摸她的脑袋,呵呵笑了笑,没有话。

他回到马车上,扬长而去,之后便马上有人安葬了她娘亲。

后来,她跪在坟头,又遇到了一个人。

从此之后,她也没有为挨饿受冻过。

不过,在女孩心里,那年的冬天,是有生以来最冷的,也是最温暖的。

如今已长成大姑娘的女孩,从曾经过往种种中走出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向那青衫道人,嘴角微微一咧,然后“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体型硕大、黑白分明的大熊猫顶着俩黑眼圈,老实巴交的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地上被压倒的一根竹子啃着。

虎夔幽摇晃着粗壮的尾巴,同样卧倒在地,啃着一颗果子。

青衫道人,也就是周承安注意到手持竹枝少女的目光,见她在笑,也对她和善的笑了笑。

“我叫贾佳嘉。”

周承安打了个稽首,笑道:“贫道周承安。”

“好,我记住了。”

周承安再次一笑,并没有多言,拍了拍虎夔幽的脑袋,然后翻身一起,侧坐在幽背上,朝着林间缓缓而去。

“贾姑娘,你若想你娘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随着这句话下,林中又有箫声传来。

箫声轻快,让人听之沉醉。

听到箫声再次传来,名为贾佳嘉的少女笑得更欢了。

另一边。

当周承安骑着虎夔幽,带着两只虎夔回到青羊宫的时候,可是吓到了不少青羊宫弟子。

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带着虎夔回青羊宫。

而之前一直没带回来,主要还是考虑到虎夔幽从前凶性太足,若是带回青羊宫,少不得要出上些乱子。

如今,经过他几年的教导和驯服,再加上幽还当了母亲,它的凶戾之气比起当初已经不知道消减了多少。

现在都已经不能是凶兽,应该是灵兽了。

灵兽和凶兽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从前虎夔幽只在深山中蛰伏,独来独往。

但现在生了两个崽子的它,再也不是孑然一身。

虎夔天生有灵,更别幽还最少活了三百年之久,和周承安相处时间久了,自然能明白跟着他的好处。

不过,周承安既然把虎夔带回青羊宫,那就得保证双方都不受到伤害。

所以,周承安叫来了山楂,让山楂做个养虎童子,平日里专门伺候虎夔幽。

他这样安排,除了因为山楂跟虎夔幽相处了几年,也是想让山楂多跟虎夔相处相处。

将来,两只虎夔总归是要有个主人的,雀儿不用担心,这丫头灵性着呢,天天带着吴婧这丫头抱着俩虎夔疯玩。

而山楂往后想要驱使俩虎夔,还得继续培养感情才行。

安排好虎夔,周承安又叫来了赵怀恩、吴灵素、赵玉台等人,交待一些事情。

然后,他又陪了家人三天,便应母亲吴宁之求,下山去给徐凤年护道去了。

……

三个月后。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

“少爷。”

老黄喊了一声,一把拉住身边一副乞丐打扮的徐凤年,道:“心点啊!”

“老黄,你,他是神仙吗?”

徐凤年找了一根树枝,轻轻戳了戳昏迷不醒的周承安。

此时,他们主仆二人离开青城山已有大半年。

本来徐凤年以为这一路上是鲜衣怒马,哪知离开青城山后没多久,身上的值钱的东西就渐渐消耗一空了。

如今除了他们主仆二人,就剩一匹瘦马和一只如病鸡般的鹰。

前两日,徐凤年用自己最后一条腰带,跟路过的一户人家换了一只鸡和一壶酒,准备在今日犒劳犒劳自己的肚子。

然而,就在他跟老黄两人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头顶苍穹突然轰然炸响,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芒。

然后,周承安从天而降。

徐凤年不知为何,只觉得与他天然的有些亲近,再加上好奇,便想要上前查看,但老黄拉住了,他这才用树枝戳了戳。

老黄并未回答徐凤年,四处扫了几眼,然后走到了周承安面前。

他伸手摸了一番,道:“少爷,这个人浑身骨头都摔碎了。”

“啊?!”

徐凤年一惊,上前蹲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道:“老黄,你帮帮他吧。”

“少爷,你让老黄养马还行,救人,我不会啊。”

闻言,徐凤年沉默了一下,坚定道:“那咱们不着急赶路了。”

言罢,他一屁股坐在了周承安身边。

按理,以徐凤年的性格不会如此关心一个陌生人,但是他总感觉与周承安有一种难言的亲近。

而这股难言的亲近感,让他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难不成……这人是徐骁的私生子?!

想到此,徐凤年仔细打量了一番躺在地上的昏迷不醒的周承安,然后揉了揉眼睛,问老黄道:“老黄,你有没有觉得他跟我长得有点像?”

老黄此时正在给周承安灌水,听到徐凤年这么一问,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

“嗯,是有点像。”

徐凤年听老黄也他们有点像,顿时狠狠地攥起了拳头。

“天杀的徐骁,你给爷等着!”

时间一晃,三天过去。

周承安依旧一动不动的昏迷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老黄几次开口,但话却都被徐凤年用眼神堵了回去。

每日徐凤年都会给周承安灌些水,倒不是舍不得给他吃的,而是他的状态根本无法进食。

又是两日过去……

徐凤年觉得不能再这么干等着周承安醒来,决定带着周承安去最近的城镇找大夫看看。

于是,他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拖着周承安前行。

而这一拖,就是好几日。

这连老黄都没有想到,徐凤年竟然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做到如此地步。

“少爷,要不换我来吧。”老黄有些心疼的道。

这几日,徐凤年因为照顾周承安,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手上还磨起了不少水泡。

“不用。”

“要不先休息一下?”

老黄再次开口,扫了眼担架上的周承安,道:“反正这么多天都没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这次,徐凤年倒是没有拒绝,就近找了个阴凉地方休息了一下。

傍晚。

三人一马一鹰找了个破庙凑合一宿。

徐凤年确实累坏了,随便吃了两口干粮,倒头就睡,没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

夜色渐深。

破庙外,杀手如约而至。

这是他们离开青城山后,前来刺杀他们的第三批杀手。

而也就这时,原本昏迷不醒的周承安浑身发出轻微的响声。

老黄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的骨头竟然在急速的愈合。

不过老黄并未吃惊,而是看向了冲进破庙的三个杀手。

他们没有废话。

因为在他们看来,不需要跟死人废话。

徐凤年睡得很死,杀手进门根本没有惊醒他。

当然,老黄也不会让人惊扰徐凤年休息,虽然他还是那副缺牙马夫的憨厚模样,但出手却是一点不含糊,满满的高手风范仿佛要溢出画面。

剑一,龙蛇!

剑起龙蛇,一名杀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死在了老黄的剑下。

剩余二人对视一眼,并未选择后撤,而是一人缠住老黄,另一人朝熟睡的徐凤年杀了过去。

老黄再出一剑,便杀了缠着他的杀手。

就在他准备出第三剑的时候,却有个人比他更快一些。

简易担架上的周承安突然暴起,对着冲向徐凤年的杀手就是一拳。

这一拳,杀机极重!

杀手直接被轰飞了出去,生机全无。

而出拳后的周承安则直挺挺的倒在担架上,又昏迷了过去。

老黄看着来历不明的周承安,面容有些发愁。

“好家伙,这一拳差点吓得我想要拉着少爷扯呼,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黄喃喃自语,目光在周承安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去处理尸体去了。

提起被周承安一拳轰死的杀手,那种感觉就像是拎起一滩烂泥一样。

就这感觉,老黄自是知道杀手浑身骨骼都被轰成了碎渣。

“真是好霸道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