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真相的代价
演播室里，空气像被抽干了。
所有摄像机的红点，都变成了审判的眼睛，牢牢钉在苏晚脸上。
后台监控室里，李默骂了一句，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罗伯特将平板电脑又往前递了递，确保那个伪造的签名，清晰地呈现在全球亿万观众眼前。
“苏导？”他追问，语气里的压迫感几乎要溢出屏幕，“这份计划书，是你亲手签的字吗？”
苏晚的目光从那份伪造的文件上移开，她看着罗伯特的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反而笑了笑。
“罗伯特先生，你觉得，如果我想控制世界，会蠢到把计划书用打印体写出来，再签上自己的名字吗？”
罗伯特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苏晚身体微微前倾，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却没有喝。
她把玩着杯子，继续说：“你给我看了一份‘证据’，网上还有无数份‘证据’。它们都在告诉我，我是一个试图用情感操控世界的野心家。”
“如果我否认，你们会说我虚伪。”
“如果我承认，你们正好把我钉死在十字架上。”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镜头，仿佛在和每一个屏幕前的人对话。
“所以，这不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剧本。一个早就为我写好的，反派角色的剧本。”
监控室里，李默的拳头松开了。
“漂亮。”他低声说。
苏晚放下水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我的电影《莫比乌斯》，讲了一个关于信任的故事。但它从没说过，信任是盲目的。”
“恰恰相反。”她的声音变得有力，“它在鼓励所有人去怀疑，去寻找，去验证。就像电影里的主角卡莱尔，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真正的真相，不是别人用文件、用视频、用一篇‘深度分析’喂到你嘴里的东西。”
苏——晚看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
“是你自己，在看过了所有的谎言和伪装后，依然选择相信的那一点东西。”
“所以，关于这份文件，”她最后看了一眼罗伯特手里的平板，“我的答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们，选择相信什么。”
直播信号切断。
苏晚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监控室里，猎鹰兴奋地吹了声口哨：“老大，嫂子牛逼！‘#你选择相信什么#’这个话题，五分钟内登顶全球热搜第一！所有攻击我们的负面言论，都被这个话题的讨论淹没了！”
主屏幕上，代表“信任网络”的金色星河，那些原本开始黯淡的光点，重新稳定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别高兴得太早。”李默泼了盆冷水，他指着另一块屏幕，“污染度曲线，只是暂停了，没有下降。”
就在这时，顾沉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了控制台，脸色发白。
“顾沉！”苏晚刚推门进来，就看到他这副样子，立刻冲了过去。
“我没事。”顾沉摆摆手，闭上眼，仿佛在倾听什么。
“那条河……变了。”他沙哑地说。
“什么意思？”
“它不再用‘理性’来伪装了。”顾沉睁开眼，眼神凝重，“它变得……简单，粗暴。”
他的感知里，那条流淌在意识中的金色河流，突然变得浑浊。
一股股黑色的、黏稠的情绪涌了进来。那不是怀疑，而是一种更原始的东西。
疲惫，厌倦，还有……对权威的渴望。
“老大！”猎鹰的惊叫验证了顾沉的感知，“情况不对！那些‘理性分析’的帖子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
屏幕上弹出一个新的社交媒体热点。
那是一段剪辑过的视频，把苏晚在采访中说的“我的答案并不重要”，和那份伪造文件的特写剪在了一起，配上了耸人听闻的背景音乐和巨大的红色标题：【她默认了！神，承认了她的计划！】
“我们受够了选择！”
“告诉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追随你！”
“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善意，不如追随一个看得见的神！”
无数金色的节点，光芒不再内耗，而是直接转变成了冰冷的白色，甚至开始主动“吞噬”周围还在犹豫的金色光点。
人们放弃了思考。
在复杂的真相和简单的谎言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它在利用人性的弱点。”苏晚看着屏幕，手脚冰凉，“选择，是痛苦的。而放弃选择，把命运交给一个‘权威’，是轻松的。”
李默一拳砸在墙上：“妈的，我们赢了逻辑，却输给了情绪！”
“不。”顾沉摇了摇头，他站直了身体，目光落在了零号安全屋紧闭的大门上。
“我们还没到终局。”他看向李默和苏晚，“它把所有怀疑和恐惧，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漩涡。舆论是杀不死它的，我们得去它的核心。”
“你的意思是……”李默的瞳孔一缩。
“我要进去。”顾沉说。
“不行！”苏晚想也不想就反对，“你才刚醒过来！你的大脑现在就是网络的核心，你进去，就等于把自己送到病毒嘴边！”
“所以我才是唯一能进去的人。”顾沉握住苏晚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我能感觉到它，苏晚。那个漩涡的核心，有一个算法漏洞。我能把它挖出来。”
“太冒险了！”李默也吼道，“一旦失败，你的意识会被彻底撕碎，整个信任网络也会瞬间崩溃！”
“那就在它崩溃之前，毁了它。”顾沉的语气不容置喙。
就在这时，一个加密通讯请求，强行切入了主屏幕。
是林峰。
他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眼神却像鹰一样。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李默皱眉。
“我了解它的逻辑。”林峰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赵文渊的‘秩序之环’，和这个‘谎言漩涡’，根源是同一种东西——剥夺人的选择权。”
“我曾是它最虔诚的信徒，我走过它构建的每一条死路。”林峰看着顾沉，“我知道那些陷阱在哪里。我可以帮你避开它们。”
顾沉看着屏幕里的林峰，沉默不语。
林峰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是为了赎罪。”他说，“我只是想亲手……拆掉我曾经狂热信仰过的东西。我想看看，那座完美的牢笼倒塌后，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可能是张单程票。”顾沉说。
“我的票，在巴格达的雨夜，就已经过期了。”林峰回答。
苏晚看着这两个男人，一个刚刚从意识的废墟中重生，一个正主动要走进自己的坟墓。
她知道，自己拦不住。
这是他们的剧本，是他们必须完成的宿命。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顾沉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我的新剧本，刚刚写到高潮。”她说，眼圈发红，“男主角要去打一个不可能打赢的仗。我还没想好，是让他一个人去，还是给他配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搭档。”
顾沉笑了。
“导演，我的搭档，你说了算。”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把你自己，还有你的搭档，都给我完整地带回来。”她退后一步，看向李默，“否则，我就把你们墨子科技写成全剧最大的反派。”
李默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冲着整个实验室咆哮。
“猎鹰！启动‘蜂巢’协议！把我们所有的计算力都给我调动起来！在全球部署隔离节点，把那个该死的漩涡给我围起来！”
“王姐！联系华影！我要全世界所有支持我们的院线、平台，从现在开始，24小时不间断循环播放《莫比乌斯》！用光，给我顶住那些黑暗！”
“准备零号安全屋！开启最高级别生物链接！”
整个第七号实验室，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顾沉和林峰，并肩走向那扇通往数字世界的门。
“准备好了吗？”顾沉问。
“我一生，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林峰回答。
舱门在他们面前开启，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由数据构成的黑暗。
顾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苏晚。
苏晚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