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刚清洗过的‘净土’容不得再污染
转眼已至四月。
春意渐浓,东山道各州府县也陆续迎来了朝廷吏部新铨选派遣的正印官。
其中,新任青州知府,是个名为宁享司的中年官员。
此人原在江南某富庶州县为官,政绩平平却精于钻营。
此番他耗费大力气谋得这东山道青州知府之缺,只觉此处乃急待整顿,可从中大肆牟利的‘宝地’。
宁享司一到青州,屁股尚未坐热,便迫不及待地召见府衙属官,宣布其‘新政’。
全然不顾沈蕴此前定下,以休养生息、安抚百姓为核心的各项政令,反倒提出要加征‘重建捐输’,以用于修缮府衙、增置仪仗。
又暗示可重新核查田亩,意图在沈蕴分田的基础上再行‘调整’,其盘剥百姓之心昭然若揭。
而时任青州同知、一直兢兢业业执行沈蕴政策的傅梓成,见宁享司如此胡作非为,颇为抵触也很愤慨。
这日,在禀报完公务后,傅梓成斟酌再三,开口提醒道:
“府尊大人,沈大人曾有明令,东山道去年刚历经大劫,今年的第一要务乃与民休息,所有政令皆需以此为要。”
“大人方才所提捐输、核田等事,恐与沈大人之令有所相反,亦恐激起民怨,是否…暂缓施行,或另作商议?”
宁享司正陶醉于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威风之中,闻听此言,当即拉下脸来,斜睨着傅梓成,语带讥讽:
“傅同知,你口口声声沈大人…沈大人的,莫非这青州府衙,如今还是他沈蕴说了算不成?”
说着,冷哼一声,拂袖道:
“告诉你,本府乃朝廷正印青州知府,牧守一方,自有主张,沈蕴?哼,他不过是奉旨讨逆的钦差,仗着节钺暂时总督军政罢了!”
“如今逆乱已平,这地方政务,何时轮到他一个行军钦差来指手画脚?他的政令?在本府这青州地界,不好使!”
傅梓成听着这番狂妄无知又急于夺权的言论,心中先是愕然,随即涌起一股冰冷的讥讽与决然判定。
心想这宁享司真是取死有道,此人根本不知沈蕴是何等人物,更不知东山道这片土地是如何从尸山血海中恢复平静的。
还以为这只是寻常的官场倾轧,可以任由他玩弄权术、中饱私囊、盘剥百姓的地方?
沈蕴去年能以雷霆之势结束叛乱,且顺手便将盘根错节的济州官场、士绅集团连根拔起,坑杀殆尽,其手段之狠辣、布局之深远,岂是这等蠢物能够想象的?
当初济州城里那些官员士绅,哪个不比他会算计?哪个不觉得自己根基深厚?
最后不都成了沈蕴棋盘上被随意抹去的棋子,死到临头还做等沈蕴率朝廷大军来‘解救’的美梦,结果等来却是灭顶之灾。
傅梓成深知,跟这种被权力冲昏头脑,又对沈蕴缺乏基本敬畏的人再多说无益,反而可能引火烧身。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微微躬身,做出被训斥后顺从的模样:
“府尊大人教训的是,是下官思虑不周,僭越了。”
宁享司见傅梓成‘服软’,得意地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鄙夷,轻轻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退出公堂,傅梓成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如霜。
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公房,毫不迟疑地铺开信纸,研墨挥毫。
他必须将青州府衙的变故,尤其是宁享司对沈蕴政令的公然藐视,以及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尽快禀报给沈蕴。
这不仅是为了避免他受到牵连,更是因为他清楚,任何试图挑战沈蕴在东山道权威、贪污腐败的举动,都会被沈蕴扼杀。
不然,等待他们的,绝不仅仅是丢官去职这般简单,极有可能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飞,他将宁享司的言行以及自己的判断,清晰而扼要地记录下来。
随后,唤来绝对的心腹,命其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信秘密送至沈蕴手中。
……
次日。
济州城,钦差行辕。
沈蕴仔细阅读了傅梓成派人秘密送来的信件,眼中的温润之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意,犹如寒冬腊月的凛冽霜风。
他缓缓将信纸置于烛火之上,静静地看着火舌燃烧纸页,最终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仿佛在亲手埋葬一个即将到来的隐患。
“果然还是来了。”
沈蕴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几分带着早已预料、洞悉一切的嘲讽。
他早就料到,朝廷和吏部铨选派遣来的这些正印官,多半会重蹈东山道以往那些贪官污吏的覆辙。
官场积弊已深,犹如顽疾沉疴,非是一次清洗就能彻底根治。
去年,他借着平定叛乱的天赐良机,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济州城乃至整个东山道腐烂的官僚体系几乎连根拔起。
坑杀了一批罪大恶极之徒,罢黜了一批尸位素餐之辈,用鲜血和烈火强行开辟出一片暂时的‘净土’。
今年年初,他借着靖昌帝的旨意,亲自举行特殊科考,选拔了一批深知民间疾苦、愿意务实做事的佐贰官,给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注入了新鲜而充满活力的血液。
这才有了如今东山道渐渐恢复生机、百姓初享太平的景象。
可如今,寒冬刚过,春风才刚刚染绿田野,这些嗅着利益而来的‘蠹虫’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啃噬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想将这片他好不容易清洗干净的净土,再次拖回污浊的泥潭之中。
想到这里,沈蕴眼眸一凛,冷然自语:
“东山道不是你们这群贪官污吏的猎场,我既已在此地倾注心血,便容不得你们再来糟蹋!”
他知道,这个新任青州知府宁享司,绝非个例。
其他府县那些新到任的正印官中,必然也有类似的货色。
正好,可以借宁享司的‘鸡’头,儆示群猴。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在这东山道,不能再只顾盘剥百姓、贪污腐败、中饱私囊,一切要以百姓和民生为主,谁敢不这么做,就只有被砍头的份。
不过,沈蕴也异常清醒,这些正印官毕竟是朝廷和吏部正式任命的一方主官。
若毫无凭据,仅因政见不合或阳奉阴违就将他们拉下马,那便是在公然打朝廷和吏部的脸,会引来无尽的麻烦和攻讦,甚至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需要的是确凿的罪证,是能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无可辩驳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