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别哭了......”王扬突然开口。

宝月倔强地用手抹着眼泪,冷冷道:

“不用你管。”

“我也没想管,主要你总吸鼻子,有声......”

宝月破防,直接哭出声!

王扬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我也是胜之不武,毕竟答题本来就占劣势。这样,你也给我出道题,说不定我也答不上。”

宝月哭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输了赌赛。她虽然不像一般的闺阁小姐那样不经风雨,但毕竟没吃过这么多苦头,没受过这么大的磋磨,更不用说经生死了。从她军败到被捉再到扮成月奴,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考验,第一次干粗活,第一次吃硬饼,第一次睡地上......仿佛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沼。

她辛苦,她困顿,她焦虑,她害怕。她咬牙撑着不表现出来,她努力镇定着配合王扬骗这些蛮人,她知道现在看似稳定了局势,但其实危机四伏,两人只要一个失误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外界随时一个变化都可能成为他们无法应对的灾难。就像现在这个难眠的夜晚,它如此静谧,如此......恬淡?反正和白天比好像确实是难得的恬淡了,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两人生命里最后一个夜晚呢?

再加上想念母亲,加上自伤身世,加上被王扬反复“欺负”,最后连簪子都输给他了,再加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她一时忍不住,便哭了出来。

不过她虽是女儿身,却一向不肯做女儿泣。方才是被气急了哭出声,已觉有些丢脸,现在听到有机会扳回一局,立刻停止自伤自怜,擦去眼泪,压下哽咽,愤然说道:

“你别后悔!”

王扬也没睁眼,声音装作郑重其事的迎战姿态:

“不后悔,来吧!”

宝月无声。

“来不来了?”

“别催!”

过了一会儿,宝月说道:

“我这是一首诗迷,谜面是一首诗,谜底还是诗,准确来说是古诗中的一句。我下面说谜面了,你听好:

客路侵风霜,忧儿受寒凉。

莫急前程远,烛泪五更光。

猜吧!”

“你说谜底是古诗中的一句,那这古诗是什么朝代写的?”

“那怎么能告诉你?”

“那这句诗有几个字?”

“自己猜!”

王扬凝神思索。

宝月等了一会儿,见王扬不出声,得意道:

“怎么样了?”

王扬闭着眼,虚空拱手:

“猜不出,认输了。”

宝月狂喜!!!

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她脸上泪痕尚未干,眉眼却已弯成了月牙,是烟眸半褪霞初透,喜靥新开月乍明!笑吟吟道:

“原来王大才子也有认输的时候啊!”

王扬叹气道:

“你这题出得好难,不认不行啊。今天我算是栽到你手上了......”

宝月听见王扬这句服软的话,只觉胸中那股憋了许久的气一下全顺了!直接爽飞!

王扬微微睁目,瞄了萧宝月一眼,见她一边偷感十足地压着声音笑,一边狠拍自己那可怜兮兮的小铺盖,便重新闭上眼,心道:

这倒霉孩子,鼻涕泡都快乐出来了......

宝月笑得浑身发软,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声既歇,兰息初平。敛狂喜之颜色,复贵女之仪形。细指轻掠云发,玉颈纤昂霜凝。虽无明镜照影,自有风姿独映。很快便恢复了美丽大方的模样。

她朝着王扬,伸出手掌:“拿来。”

王扬随口应道:“拿什么。”

“我的簪子,你既答不出来,把簪子还我。”

王扬睁眼!

他转向宝月,皱眉道:

“之前可没说赌簪子的事儿。”

“这还用说的吗?你出题骗我簪子,自己承认‘胜之不武’,让我考回来!考回来的意思不就是公平起见,我也以同样的方式考你!方式相同,赌注自然相同!总不能你赢就有彩头,我赢就白赢了!我也不占你便宜,只要我的簪子,拿来!”

萧宝月理直气壮!

“不行,事先只说答题,并没说赌注。”王扬直接拒绝。

宝月也不管这那,凑到床边,伸手就去王扬枕边拿簪子。

王扬眼疾手快,扣住金簪!

宝月怒道:“你能不能讲点信用?!”

王扬睁大眼睛:“是我不讲信用吗?”

宝月直接上手强抢:“把簪子还我!!!”

王扬一把捏住萧宝月手腕,沉静的目光迎上萧宝月羞恼却又格外明亮的眸子:

“萧娘子,你确定要这样吗?”

萧宝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呼吸越来越紧!先前明抢的勇决劲儿一下子散了大半,竟不敢再看王扬的眼睛,连脸颊也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慌了神,想要压下这份慌乱,可那心慌却像藤蔓似的缠上来,摆不脱也挣不掉。

王扬见萧宝月不抢了,也就松了手,认真说道:

“咱们可不带明抢的。”

腕间的温度骤然消失,那股令人心悸的慌乱也散了一些。宝月强作镇定,暗暗吸了口气,将方才翻涌的纷乱压下,重新抬眸时,眼底已恢复了之前的勇决。

她稍稍后撤,拉开恰当的距离,语气却更坚定了!

“王公子,胜负有约,愿赌服输,我们方才几局都是答题赢赌。你现在既不答出题,赌注就要输还给我,这不只是信义,也是公平。”

王扬见萧宝月执拗的模样,手掌离开金簪,无奈道:

“好吧......”

宝月心中一喜,正要去拿簪子,却听王扬轻声说道:

“不如子之衣。”

宝月身子猛然一缩,花容失色!

“你你你......”

宝月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只听王扬续道:

“你这谜出得确实挺巧的。谜面是四句诗,谜底是一句诗。按正常来说,每句射一字,谜底应该是四言诗句,但答案偏偏是五言,你这么短时间内就能编出如此精巧的谜题,确实厉害。客路侵风霜,忧儿受寒凉。莫急前程远,烛泪五更光。首句是游子本来要上路做行客,可偏偏来了风霜,再联系后文,就知道这个游子没走成,是否定,等同一个‘不’字。忧儿受寒凉,儿就是子,射了个‘子’字,同时这句带出母亲,连带下句‘莫急前程远’,这是母亲对儿子的嘱咐,母为女,嘱言为口,女加口就是个‘如’字。

母亲担心儿子受凉,晚上不睡,以至烛火一直燃到五更天,那母亲在做什么呢?当然是赶做衣服了。这里隐了个‘衣’字。一针一行,来回穿线,象形‘之’字,同时游子出行,准备到远方,到也同‘之’字,五个字连起来就是:‘不如子之衣。’这是《诗经·唐风》中的《无衣》,下一句是‘安且吉兮’。萧娘子以此为题,想来是心中有忧,暗中祝祷我们此行‘安且吉兮’,又以母子为题作诗迷,或许是想阿母了吧......”

宝月瞠目结舌,不能更置一辞。

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艰涩开口问道:

“你既然猜出了,为什么之前不说?”

“呃......反正没赌注也无所谓,主要是怕你输了之后再哭,你一哭吸鼻子有声,所以就——”

宝月再次破防!

再次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