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七星引剑，北斗屠龙
时间流转，终于到了渭南龙君第五子诞辰的正日。
这场旷世寿宴的举办地点，并未设在深海龙宫，而是位于海域上层，那片终年雷霆肆虐、电蛇狂舞的雷海高空之中。
此地乃是凡人绝域，狂暴的天雷足以撕碎寻常修士的护体灵光，但此刻，却有一座通体由不知名灵木与宝玉构筑的十八层玲珑小楼，在万丈雷海中载沉载浮，任凭紫色、金色的电光轰击其上，却岿然不动，反而将雷霆之力吸纳转化，使得小楼光芒愈盛。
一股龙气蟠踞在小楼之上，凝而不散，远远望去，恍惚间仿佛看到一条身长不知几千几百丈的巨龙虚影，缠绕着楼身，在雷海之中自在遨游。
“万载龙君……”混在即将被送入主殿的主菜队伍里，已然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洗净的程念深深吸入了一口气。
仅仅是待在这小楼附近，那无处不在的龙威就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他气血翻腾，魂魄摇曳，若非体内那件异宝与坚不可摧的意志支撑，他几乎要当场显露出真身，被龙威碾碎。
小楼内部，别有洞天。
上方三百余丈处，悬浮着一枚亩许大小的白玉镂空龙形球体，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犹如一轮白日，将内部照耀得如同白昼。
目光所及，只见波光粼粼，成千上万座风格各异的宫殿群，如同星辰般点缀在这片空间之中，成百上千，有着明显水族特征的道兵穿梭在宫殿群中，迎来送往。
程念作为主菜级别的童子，早已被洗干净了身躯肠胃，安置在一个铺着雪白锦缎的玉盘之上，由四名力士抬着，送往最核心的主殿。
殿内高朋满座，各大派系的教主、依附龙族的人族世家族长、以及许多在渭海域内成名已久的散修大能，均已入席，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等待着盛宴开场。
忽然间，如同潮水涌过，所有宾客齐齐起身，面向主位方向，躬身行礼：“恭迎龙君！”
水波般的灵光流转，空间微微荡漾，一位头生晶莹龙角面容威严的君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主位宝座之前。
他目光平淡扫过全场，微微抬手：“诸位贵客愿意赏光，来此参加本君幼子的周岁宴，是本君的荣幸才是。”
“龙君客气了。”
“劳龙君相迎。”
“能得龙君邀请，是我等福分。”
接话的是座次靠近主座的那几位教主、家主，有几尊甚至已然成就了天仙果位。
渭南龙君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淡笑，压了压手，殿内嘈杂之声瞬间平息，他也不再废话，笑着道：“场面话本君就不再多说，诸位能来此赴宴，本君自然也不会轻慢了诸位，万寿宴这便开始！”
话音落下，他大袖一挥，一众宾客尽数落座。
早已准备就绪的虾兵蟹将们，立刻将一个个餐盘安置在每一张宴席桌上。
随着锅盖被齐齐揭开，殿内出现了诡异而令人心悸的一幕。
每一个餐盘之上，都躺着一对被无形神通拘束动弹不得且赤身裸体的童男童女。
孩子们稚嫩的身体暴露在无数道目光之下，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无助，泪水无声滑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些初次参加万寿宴的宾客，看着眼前这活生生的“食材”，手中的玉箸一时僵住，面色微变。
有些只听说过传闻但未亲历的宾客，则是好奇地打量着，低声议论为何“食材”还是活的。
而那些参加过多次的老宾客，则是面露了然甚至期待之色，向周围人解释道：“尔等有所不知，这等天地生成的灵秀之物，珍馐中的极致，自然是现做现吃，方得真味。”
而作为品质最佳的菜肴，程念所在的玉盘，被直接抬到了渭南龙君的主案之上。
到了此时，程念再也无需伪装。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抬盘力士的缝隙，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渭南龙君，双眼之中，积攒了百余年的血海深仇，如同实质的火焰，熊熊燃烧，再也不加丝毫掩饰！
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如此炽烈，以至于正抱着一个龙角初生粉雕玉琢的龙子逗弄的渭南龙君，都立刻有所感应。
他侧过头，对上了程念那双充满无尽恨意的眼睛。
渭南龙君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毫不在意的嗤笑。
蝼蚁的仇恨，于他而言，与尘埃何异。
龟丞相上前一步，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幽蓝色的光芒，准备当着龙君与众多宾客的面，对程念进行现场炮制。
就在龟丞相的身躯也恰好挡住了渭南龙君视线的一瞬间。
嗡——！
一道血光毫无征兆地自程念体内爆发，携带着无尽风雷震爆之势，冲天而起！
首当其冲的龟丞相，甚至连惊愕的表情都未能做出，他那赖以自豪的坚硬龟壳以及其下的肉身元神，在这道恐怖的血光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当场形神俱灭。
血光去势不减，如同一条暴怒的血龙，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刺向近在咫尺的渭南龙君面门。
“放肆！”
惊怒交加的龙吟如同九天雷霆，猛然炸响。
渭南龙君万没想到，在这自己幼子的寿宴之上，万宾瞩目之下，竟真有蝼蚁敢行刺。
护体龙罡瞬间激发，同时一只覆盖着青色龙鳞缠绕着法则符文的巨爪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一爪抓向那愈发汹涌的血光。
巨爪与血光狠狠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而去，靠近主位的几张宴席瞬间被掀飞，杯盘狼藉，修为稍弱的宾客更是被震得气血翻涌，面露骇然。
这一爪撕碎了迎面而来的血光，而后生生击打在了程念的身上。
程念周身骤然亮起无数道繁复而古老的符箓光华，如同层层叠叠的莲花绽放，消磨着龙爪的毁灭性能量。
符光如瀑，逆冲爪罡，他的身形却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
连续撞碎了主殿不知多少根玉柱，多少面墙壁，最终重重地砸落在殿外广阔的白玉广场之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沟壑，烟尘弥漫。
他躺在废墟中，勉强支撑起身体，已然恢复了成年人的挺拔形体，虽然衣衫破碎，浑身浴血，气息紊乱，但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主殿方向。
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变，让满殿宾客足足愣了好几息。
随即，各种反应涌现，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有对龙君遇刺感到发自内心愤怒的，当然，也有不少内心对龙族霸道早已不满，此刻暗中拍手称快的。
渭南龙君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在自己的寿宴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丞相被杀，自身遇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很好！”龙君怒极反笑，声音冰寒刺骨：“本君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杂碎，敢来捋本君的龙须！”
他一步踏出，空间仿佛在他脚下压缩，瞬间便从主位来到了殿外广场，站在了艰难支撑起身的程念面前，居高临下，如同俯瞰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一座可以遥望雷海小楼的山峰之巅。
罗素与顾楠并肩而立，衣袂在猎猎山风中飘飞。
“开始了。”罗素开口道。
顾楠没有说话，但她的右手已然握上了腰间无格剑的剑柄。
小楼的洞天之中，墨云翻涌，如怒龙咆哮，道道刺目的雷蛇在云层中穿梭炸裂，倾盆大雨狂泻而下，天地间一片晦暗，仿佛都在映衬着渭南龙君那滔天的怒火。
他屹立在广场上，千丈龙躯的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冰冷的龙瞳死死锁定着废墟中挣扎起身的程念：“蝼蚁，报上名来。”
程念踉跄着站直身体，猛地呕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污血，咧开嘴，笑骂道：“我是你爹！”
话音未落，在渭南龙君骤缩的瞳孔注视下，程念的右手并指如刀，没有丝毫犹豫，刺入自己的胸膛！
“呃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仿佛握住了什么，随即，狠狠一拔！
一柄通体漆黑、样式古朴的长剑，被他从自己的心窍之中，硬生生抽了出来！
就在这黑剑出世的一刹那，天地，仿佛在此刻停滞了一瞬。
风声、雨声、雷声、宾客的惊呼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唯有这柄黑剑，成为了天地的唯一中心！
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光束，自剑身冲天而起，轻易地刺透了十八层小楼的穹顶，洞穿了上方翻涌的墨色雷云。
乌云被强行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灿灿然的星辰之光，如同天河倒泻，透过那墨海的缝隙，精准地挥洒在长空之中，笼罩在那道手持黑剑的身影之上。
渭南龙君死死盯着程念手中的黑剑，龙族天生的灵觉在疯狂预警。
他瞬间改变了主意，生擒！必须生擒这个蝼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这柄剑，逼问出它的来历与奥秘！
然而，程念根本不在乎龙君在想什么。
星光照耀在他身上，点燃了他体内最后的薪柴。
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念头、所有的精神、所有的生命本源，都在此刻疯狂地燃烧起来。
脑海中，百余年前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现。
小妹被选中作为祭品时，那回头看向他时的那一眼……
程氏一族万余族人，在龙族神通之中哀嚎、挣扎，化为枯骨的惨状……
那积压了百余年，早已融入骨髓，烙印灵魂的血海深仇与滔天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极致的愤怒，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与神智。
留下的，唯有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杀！
杀！
杀！
他什么都没有了，家族、亲人、未来……唯有燃烧，燃烧，赌上一切，然后复仇！
程念双手紧握那柄仿佛重若山岳的黑剑，向着前方那千丈龙躯，一剑斩出。
璀璨的剑光，纵贯天地！
千百里的长空云海，仿佛一块巨大的布帛，被这一剑从中彻底分割，豁然展开。
剑光所过之处，雨水蒸发，雷霆湮灭，空间呈现出扭曲破碎的琉璃色泽。
渭南龙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他再也不敢有丝毫保留，千丈龙躯彻底凝实，仰天发出一声龙吟，万年修持的磅礴法力如同江河决堤，毫无保留地灌注于龙躯之上。
但，无济于事！
那黑剑斩出的光华，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克制龙族而存在，龙君那足以抵挡同阶天仙狂攻的防御，在这道剑光面前，竟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轻易地撕裂。
在无数宾客的注视下，只听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龙吟，猛地炸响，声波几乎掀翻了整个小楼空间！
渭南龙君那庞大的千丈龙躯上，从龙颈到龙腹，被硬生生斩开了一道深可见骨几乎将其斜劈开来的巨大伤口。
龙血从高天喷洒而下，将下方的巨大宫殿群上方染成一片刺目的金红。
渭南龙君暴怒起来，他竟然被一个小小人仙斩伤了龙躯，无匹的威势在凝聚，无穷无尽的水汽自渭南海域之中朝着小楼之中涌来。
“好！好啊！”程念看着那漫天洒落的龙血，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龙……也是会流血的！”
他浑不在意自身飞速消耗的寿元、燃烧殆尽的精血，他全部的念头，唯有一个。
那便是，屠龙！
仿佛感应到了他决绝的意志，他手中那柄黑剑之中，传出了无数道同样充满了对龙族刻骨仇恨，为了屠龙不惜一切的英灵咆哮。
轰隆隆——
狂风自大地而起，化作接天连地的恐怖龙卷，直冲那已被墨色与龙血侵染的云霄。
程念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剑光，再次升腾而起。
恐怖的气浪以超越音速的速度狂飙扩散，虚空在这两股极致力量的碰撞下，沸腾如滚粥。
程念愤然提剑，怒而斩出。
这一刹，无论是斩出这一剑的程念，还是被剑光锁定的渭南龙君，亦或是周围所有被这惊天变故震撼的看客们，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的时间流速，变慢了！
这不是错觉！
那璀璨到取代了此方天地的剑光，其蕴含的“斩龙”的概念与规则，过于强大与纯粹，以至于暂时性地压制、覆盖了这片区域的天地法则，甚至连时间，都为之让步。
在这仿佛被拉长的、缓慢的时空之中，唯有那道寄托了无数执念与牺牲的剑光，以一种注定无法挽回也无法阻挡的姿态，缓缓斩落。
剑光过处，万物皆虚。
哧的一声。
一颗硕大龙头与那千丈龙躯分离，当空跌落，小楼空间破碎，金色的龙血如同暴雨，洒遍长空与海域。
而程念，保持着挥剑斩落的姿势，凝固在半空之中。
他身上的光芒迅速黯淡，燃烧的生命之火走到了尽头，身躯如同风化的岩石，一道道裂缝以他的眉心为中西，迅速弥漫向全身。
这一剑，已然燃去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寿。
远方山巅，顾楠抬手在虚空轻轻一点。
下一刻，围绕在程念周围那部分的时间与空间与整片天地脱节，陷入了停滞状态。
“结局还算不错。”将黑剑斩龙握在掌中，顾楠轻叹一声，而后朝着渭南龙宫的位置轻轻一推。
群雷震爆一般的巨响响起，龙血如瀑般撒遍大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