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命暂时保住了
走廊里顿时安静下来。
姚祁脸上的笑意淡了,摸了摸鼻子,看向阿禾。
阿禾只是摇头一笑,也回房去了。
……
房内,陈默像头困兽,来回踱着步。
冯三跟进来,默默地替他把桌上的茶碗续满,犹豫了半晌,终是开了口。
“帮主,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你就说,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婆婆妈妈了!”陈默没好气地吼道。
冯三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阿禾姑娘非池中之物。您瞧她,平日里安安静静,可真到了节骨眼上,无论是青龙帮还是七义堂,她都能镇得住场面。咱们这样的地方,怕是……留不住她。”
他话说得隐晦,但陈默却听得明明白白。
他这是在劝自己,不要将阿禾看得太重。
否则真的到了失去的时候,只怕会更难过。
可是这种事,不是劝一劝就能管用的。
陈默听了这话,更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住,又闷又痛。
他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那姚祁又算什么好东西?一个偷鸡摸狗的贼,难道他就配得上?”
冯三闻言,脸上竟露出一抹苦笑。
“帮主,您还没看出来么?阿禾姑娘的心思,也没在姚公子身上啊。”
陈默猛地一怔,踱动的脚步停了下来。
是啊。
他回想起方才在门口,阿禾虽然和姚祁站在一起,但她的眼神是疏离的,身子也下意识地与他保持着分寸。
她看姚祁的眼神,和看自己,看冯三,甚至看路边的陌生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那是一种澄澈的、不带任何杂念的平静。
这个发现,让陈默心里那团无名火瞬间灭了。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他高兴。
高兴她没有被姚祁那只花孔雀迷了眼。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难过。
他明白了,冯三说得对。
阿禾不属于姚祁,同样,也不属于他陈默,不属于小小的栖霞镇,不属于落霞渡,也不属于洛川府。
她像天上的云,偶尔投影在他们的波心,却终究是要随风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陈默端起茶碗,滚烫的茶水入喉,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那阵阵苦涩。
他或许能做成万两银子的生意,能让青龙帮站稳脚跟,也或许能够北上,和七义堂达成同盟,把生意做的更大更远。
但他却终究留不住这片云。
……
客栈的房间简陋得几乎称得上寒酸。
窗户纸被风雪扑打得“簌簌”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撕裂。
屋里,一盆炭火烧得半死不活,光线昏暗,勉强照亮床上人事不省的裴应见。
云承月额上覆着一层薄汗,手中银针起落如飞,动作却稳得没有半分颤抖。
他刚用烈酒清洗过那狰狞的伤口,又飞快地缝合,手边的布巾早已被血染透。
青义像一尊石雕,僵立在床边,一双眼死死盯着裴应见的脸,连呼吸都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承月终于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将最后一根封住心脉的银针拔出,声音带着疲惫:“命是暂时保住了。”
青义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哑着嗓子问:“那……那侯爷他何时能醒?”
“我已尽力,剩下的,要看他自己。”云承呈擦了擦手上的血污,瞥了一眼窗外愈发狂暴的风雪,“能不能熬过今夜,看他的造化。”
话音刚落,床上原本还算平静的裴应见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他眉头紧锁,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瞬间便浸湿了枕头。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与谁对峙,神情是极致的痛苦与挣扎。
“侯爷!”青义大惊,扑到床前,“侯爷您怎么了?您醒醒!”
云承月皱眉看了片刻,伸手拦住他,摇了摇头:“别叫他,他魇住了,叫不醒的。”
……
好冷。
比山谷里的风雪还要冷。
那股寒意是从心口蔓延开的,带着利刃撕开皮肉的钝响,和信任被碾碎的脆裂声。
裴应见“看”着她。
看着那张他曾觉得熟悉、曾让他放下所有防备的脸。
秦月娘的脸。
她就站在那里,神情冷漠得像个陌生人,手中还握着那柄插进他心口的匕首。
“我更信你……”
他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像一句淬了毒的笑话。
场景骤然扭曲、旋转。
他坠入一个更深、更暗的地方。
重重迷雾之外,好像有一幢房子。
走近一看,像是一家客栈,那客栈的匾额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空气黏稠得让他迈不开步,无形的墙将他困在原地。
他拼命地想往前,想冲破那层阻碍。
终于,他奋力冲破了那层阻碍,奔进了客栈里。
客栈的大堂空无一人,场景无比熟悉,但他却顾不得看。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人,身形窈窕,像极了……秦月娘。
可她却穿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古怪服饰,好像很陌生,又好像很熟悉。
他努力地想看清楚她的脸,但她的脸上却像是蒙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真切。
是谁?
她到底是谁?
他想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来。
轰——
客栈的画面突然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阴暗潮湿的马厩。
裴应见觉得头痛欲裂。
空气里弥漫着干草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他想起来了,这是安乐郡主府里的马厩,是他曾经在秦月娘那个女人胯下受辱的地方……
“你也配说爱?”
尖利的女声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他看见自己狼狈地趴在地上,身旁的红衣女子……虽然依旧看不清楚面容,但那眼神,那周身散发的、令人战栗的疯狂与残忍,却和捅他一刀时如出一辙。
他知道,那就是秦月娘。
她高高扬起手中的长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在他背上。
旧伤叠着新伤,皮开肉绽。
“说!你是什么?”
“……是……狗……”
“叫。”
屈辱的、干涩的犬吠声从他自己喉咙里挤出来。
心口的剧痛,背上的灼痛,还有灵魂被反复践踏的钝痛,拧成一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力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