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是她
这是快如闪电的一击,用尽了青川毕生功力。
他要亲手,送他这位他曾无比敬重、如今却无比失望的侯爷,去死。
然而,面对这致命一击,裴应见却出奇地没有动。
就在那匕首的尖锋即将触及他衣襟的前一刹那,他那只撑着地的手,猛地握紧了剑柄!
没有格挡,没有闪避。
他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姿态,不退反进,迎着那刀锋,身子向左侧拧去!
“嗤啦——”
匕首贴着他的肋骨划过,带出一长串血花。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手中的长剑,却借着这旋身之力,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从下而上,反撩而起。
青川前冲的势头太猛,根本来不及变招。
他只觉得脖颈一凉。
他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裴应见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了他的喉咙上。
一道细细的血线,正从他的颈间浮现,然后迅速扩大。
他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
然而下一瞬,他却依然用尽力气,将手中的匕首朝着裴应见的心脏捅去。
可那只手终究是失去了力气,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青川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泞。
那双曾经写满坚毅的眼睛,此刻圆睁着,再也合不上了。
破庙里又恢复了死寂。
风从破洞的屋顶灌进来,卷起地上的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裴应见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
背后的伤口与肋下的新伤,让他的身体像一具即将散架的木偶。
他盯着地上的两句尸首,沉默了好半晌,才终于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到青川的尸体旁蹲下。
他伸出手,颤抖着,仔细检查那张已经冰冷的脸。
许久才终于确定,这,真的是青川。
他又挪到神台后,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另一具尚有余温的身体。
再次检查过后,整个人终于慢慢僵在那里。
这个,也真的是青义。
这两个从少年时便跟着他,陪他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兄弟,一个死于另一个的背叛,一个死于他的反杀。
裴应见的手指停在青义那被血浸透的胸口,再也动弹不得。
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血色褪尽,一片惨白。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在这种时刻,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嘶吼,可偏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时此刻,他像一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在绝望中无声哽咽的孤狼。
所能做的,不过是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仅此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踏在积雪上,没有发出一点寻常的嘎吱声,轻得仿佛一片羽毛落地。
裴应见霍然抬头,握紧了手中的剑,望向门口。
月光下,一道窈窕的红色身影,正立在门槛之外,像一团在黑夜中悄然绽放的鬼魅血莲。
他看不清来人的脸,甚至看不清那身红衣的样式。
但他却偏偏能认得出她。
是她。
秦月娘。
破庙里死一般的静。
风雪灌入,卷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吹得神台前那两具尚有余温的尸身仿佛也跟着颤动。
秦月娘就立在那门槛外。
一身红衣,在月色与雪光的映衬下,红得妖异,红得刺目。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既不进来,也不言语,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用鲜血雕琢而成的精美人偶。
裴应见拄着剑,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部与肋下的伤口,痛得锥心刺骨。
他“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底,是比这庙外风雪更沉寂的荒原。
他以为自己会恨,会怒,会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可当真看见了她,心底却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死灰。
连同青川、青义的死,连同那些背叛与被背叛,都一同被这片死灰掩埋了。
她终于动了。
莲步轻移,踏过门槛,走入这片修罗场。
她看也未看地上的两具尸体,目光径直落在裴应见身上,那张曾让他魂牵梦绕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情意,只有冰冷的审视。
“你果然,还是这么没用。”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像淬了冰的刀子,与记忆里别无二致,却又陌生得可怕。
“为了几个下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裴应见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我早就说过,你的那点仁慈,只会害死你自己。现在,连带着你身边的人也一起陪葬了。”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针,精准地扎进他心中最血肉模糊的伤口。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秦月娘的笑意敛去,眼中杀机毕现。
“不。”她吐出一个字。“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话音未落,她动了。
那袭红衣化作一抹残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剑身在月光下划开一道诡异的红芒,悄无声息地刺向裴应见的眉心。
这一剑,快、准、狠,不带丝毫犹豫。
裴应见心头警铃大作,强提一口气,挥剑格挡。
“锵!”双剑交击,火星四溅。
一股沛然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他本就重伤的身体气血翻涌,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他心中骇然。
秦月娘的武功路数他再熟悉不过,何时变得如此诡异狠辣?
他不及细想,秦月娘的攻势已如水银泻地,连绵不绝。
剑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笼罩其中。
每一剑都直指要害,没有半分转圜余地,仿佛他们之间从不曾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而是只有血海深仇一般。
裴应见被逼得节节败退。
他伤得太重了,心口未愈合的伤,背后的刀伤,肋下的剑伤,加上心脉受损,一身功力连三成都发挥不出。
他只能凭借着千锤百炼的本能,狼狈地闪躲格挡,身上转瞬又添了数道新伤。
血顺着他的衣衫不断渗出,在泥地上印出一串深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