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8章 死战未死

长城的背面,卫燃在隆隆的炮声和时不时崩落的墙砖中,一次次的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同时也在寻找着可能被送到这里的温老嘎。

然而,直到他穿过那些民众,直到他重新跑上城墙回到原来的位置,直到鬼子的炮声停止喊杀声传进耳朵,他也没有找到温老嘎,或者温老嘎的尸体。

来不及去管温老嘎的死活了...

卫燃收起相机,抄起步枪顶上子弹,瞄准重新开始冲锋的鬼子堆里混杂着的掷弹筒射手以及更远处的机枪手,赶在它们将手里的掷榴弹塞进炮筒之前,赶在那些机枪喷出的火蛇带走更多同胞的生命之前,朝着它们一次又一次的扣动了扳机。

在这仿佛开了无尽模式的炮击、冲锋、狙杀以及白刃战的循环中,卫燃跟着周围那些不知疲倦的战士们一次又一次的冲下了城墙,也一次又一次拼着巨大的伤亡,将涌上来的鬼子挡在了长城之外。

在这一次次的侥幸存活中,卫燃早已不记得杀死了多少头鬼子,但他的大刀之上已经满是豁口,就像他的身上,也已经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此时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刀了,甚至就连端着那支短小轻便的44式步骑枪射击都在无法抑制的晃动着,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把握打中300米外的任何目标,只能退而求其次,瞄准近在咫尺的那些鬼子。

“手榴弹!扔手榴弹!”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有人嘶吼着发出了命令。

根本没有过脑子,或者说,这种时候就不需要脑子。

满身都是伤口的卫燃近乎下意识的放下手里的鬼子骑兵枪,把手伸进旁边的木头箱子拿起一颗手榴弹,用力一拽拉火线,随后抡圆了胳膊丢了出去。

“轰!轰!轰!...”

手榴弹的爆炸并没有让那些越来越近的鬼子退缩,反倒因为对面打过来的几发精度吓人的掷榴弹砸在城墙上,让守城的一方出现了巨大的伤亡。

“老少爷们儿!咱们到时候了!”

刚刚发出命令丢手榴弹的那名斜皮带军官嘶吼着,“为了妻儿父母,和小鬼子拼啦!冲啊!”

“杀!”

在此起彼伏的回应中,所有还站得起来,还拿得起刀的战士,跟着那名斜皮带军官一起,冲向了被火炮炸塌的缺口,冲向了涌上来的鬼子堆。

“噗通!”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卫燃准备取出大刀站起来的时候,他却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同时,他左手虎口处的纹身也狠狠的烫了他一下。

有如福至心灵一般,卫燃撑着被炸出弹坑的长城砖站起来,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之前根本没有办法取出来的马褡裢。

略显可惜的是,这马褡裢里除了掷弹筒和足足24发瞬爆弹之外,并没有他心心念念的毒气弹——即便他清楚,这种逆风的天气里根本不适合打毒气弹。

“铛!”

靠在南侧城垛上的卫燃将掷弹筒杵在城砖上用脚踩住,并且调整到了最小射程,随后将一发瞬爆弹揪掉保险销塞进了掷弹筒里。

“嗵!”

第一发掷榴弹刚刚飞出去,卫燃便已经将第二发塞了进去,接着根本不管炮口是否和地面保持45度便直接扳动了击发扳机。

“嗵!”

第一发掷榴弹炸开的同时,他的第二发掷榴弹已经打了出去。

稍稍横向移动炮口,卫燃将第三发塞进去再次进行了击发。

在他这完全不做精细瞄准的急促射中,24发瞬爆弹被一次性打出去了足足23发。

“嗵!”

当最后一发掷榴弹在越来越近的鬼子喊杀中打出去的时候,卫燃左手便已经出现了一把满是缺口和卷刃的抗日大刀。

“杀!”

他在嘶吼中追上了那些冲向缺口的战士,挥舞着已经没有那么锋利的大刀砍向了冲上缺口的鬼子。

“铛!”

相对鬼子来说绝对算得上人高马大的卫燃狠狠的一刀劈开了对面捅过来的刺刀,随后居高临下的一脚踹在了对面面门上。

伴随着被喊杀声掩盖的骨裂脆响,卫燃这一刀顺势砸中了旁边一头鬼子的太阳穴,与此同时,另一头鬼子也被一名战士磕飞了刺刀。

只可惜,还不等卫燃站稳踹出去的那一只脚,帮他解围的战士便被另一头鬼子一刀捅穿了肚子。

“老子和你们拼了!”

这名嘴角开始溢血的战士一把扯下胸口那颗手榴弹的拉火线,随后一把拽住了原本打算和卫燃拼刺的鬼子腰带,最后看了一眼刚刚站稳的卫燃,在缭绕的硝烟中,扑向了刺中他的那头鬼子,带着它们两个,打着滚摔进了长城之下的鬼子堆里。

“轰!”

近在咫尺的爆炸中,卫燃用力挥动大刀,劈开了又一次朝着的他捅过来的刺刀。

可此时,他周围已经围拢了十倍于己的鬼子。

见状,卫燃稍有的后退了几步,随后拔出了腰间的手榴弹,赶在那些反射着阳光的刺刀捅过来之前,一把扯下了拉火线。

“哒哒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军官端着一支手提花机关从他身后第一个跑了上来,朝着他面前的那些鬼子打出了一串点射。

眼瞅着这一窝鬼子相继中枪,卫燃反应极快的将冒烟的手榴弹丢了出去。

“轰!”

当这颗手榴弹在落地的瞬间炸开,并且带走了周围一圈鬼子的时候,那名看着30岁上下的军官已经冲到了他的身旁。

“兄弟们!冲!”

这名军官根本没看一眼卫燃,只是挥舞着手臂发出了一声大喊,便身先士卒的冲向了长城缺口的另一面。

“杀!”

在卫燃的身后,越来越之前没见过的士兵以及曾经匆匆见过的百姓,或是举着枪,或者举着大刀,甚至举着菜刀、柴刀冲了上来,又如潮水一般前赴后继的从他的两侧冲向了长城之外的那些错以为胜券在握的鬼子。

“当啷!”

卫燃手中满是豁口的大刀砸落在了破碎的长城砖上,也砸碎了一截混在长城夯土里的枯骨。

但此时,他却已经手忙脚乱的从海里掏出染血的相机,抽出镜头对准了那些战士和那些普通百姓的背影,对准了他们举起的大刀、长短枪、甚至菜刀、马勺和锄头,一次又一次的按下了快门。

最终,这台相机里的胶卷全部拍完,卫燃也在完成倒片之后将其塞进怀里,弯腰捡起那把满是冻结的血迹与豁口的抗日大刀,用被血染透的擦刀布将其缠在手上,随后迈开步子,和周围越来越多的战士们一起撞向了近在咫尺的鬼子。

要是人手一把手提花机关可就太好了...

卫燃看着前面一个又一个被刺刀捅穿了身体的士兵和百姓,一边徒劳的幻想着一边加快了角度。

用刀砍,用脚踢,甚至用石头砸。

全身都是伤口的卫燃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努力跟在那名不久前开枪替他解围的军官后面,紧紧的咬着被顶回去的鬼子,一路拼杀一路冲向了鬼子的阵地。

这变化显然出乎鬼子的预料,尤其那些被它们亲手用大炮炸开的长城缺口里源源不断冲出来的士兵和百姓,更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但很快,鬼子的火炮和掷弹筒越过交战的双方,狠狠的砸在了后面跟着冲上来的那些士兵和百姓的周围。

即便如此,这次毫无准备的反冲锋也依旧没有停止,那些被炸伤的士兵停下了脚步,但那些没有受伤的百姓却在跑动中弯腰捡起他们的武器继续追了上来,并且跟着杀进了鬼子的阵地。

“噗!”

早已经丢弃了大刀的卫燃用捡来的三八大盖刺刀捅穿了一头鬼子的脖子,接着在拔出刺刀的瞬间便调转枪口猛的捅进了另一只鬼子的肚子。

“我给你们报仇了!”

混乱的战场上,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壮士男人一边嘶吼着,一边将手中杀猪的侵刀一次次的捅进了一头鬼子的肚子里。

同一时间,另有一位看着恐怕已经年过半百的老汉,无视了刚刚从自己肋骨间拔走的刺刀,几个跨步扑到了鬼子的身上,张开嘴狠狠的咬住了它的脖颈。

当飞溅的血液染红这位老汉的脸和脖颈的时候,原本想帮他补一刀的卫燃在无声的叹息中选择了放弃,大步冲向了下一头鬼子。

在卫燃越来越剧烈的喘息和越来越走形的拼杀中,他最终还是被一把刺刀扎穿了大腿。

“噗!”

卫燃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刺刀捅进了对方的心口,随后也因为这头鬼子倒地,被尚且戳在腿上的刺刀连带着一起摔倒在了冰凉的雪地之上。

在几次试着爬起来无果之后,卫燃索性艰难的爬到了一头鬼子的旁边,靠着对方的尸体充当掩护,哆哆嗦嗦的取出相机,又取出备用胶卷换上,朝着鬼子逐渐崩溃的战线一次次的按下了快门。

“快!这里有个还活着!”

就在前面的战斗尚未结束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抬着担架冲过来,并且发现了大腿上仍旧戳着一把刺刀的卫燃。

“我还能...”

卫燃话音未落,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鬼子骑兵刀的女人,已经熟练的将戳穿他大腿的那把刺刀从三八大盖上取下来,但却并没有帮他拔出来。

只从这一点来说,卫燃便可以确定,这些女人大概是经过一些培训的。

“快!把他抬走,还有的救!”

这个女人说完,已经招呼着其余女人一起帮忙,七手八脚的将满身都是伤口的卫燃抬到了担架上。

不等这担架抬起来,那个女人已经带着其余的担架队冲向了更前面,甚至在卫燃手中相机镜头的注视下,在路过一头受伤未死的鬼子的时候,用她那把不知哪里捡来的骑兵刀补了一刀。

就在卫燃给对方拍下这张补刀的背影照的时候,担架也被人抬起来,在滑腻腻脏兮兮的雪地里快步走向了那条残破的长城线。

渐渐的,远处鬼子的炮声已经停了,卫燃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他被疼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就躺在一个似乎是长城内墙的“墙洞”里。

这墙洞里一共也就有三张用门板和城墙砖垒砌的板床。此时,自己就躺在中间的板床上。

艰难的用酸胀的手臂撑着铺了麦秸和玉米秆的床板坐起来,卫燃却不由的一愣。

此时外面的天色似乎已经黑了,这“墙洞”里用来取暖的只有两个泥巴做的火盆。

也正是借助这个火盆释放的光芒,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自己的左手边那张床上,躺着的恰恰就是他以为已经阵亡的温老嘎!

下意识的看向右边,那张床上也躺着的一个战士,但他...

卫燃叹了口气,这名战士的一条腿已经没了,那显然是炮弹造成的炸伤,相比丢掉了一条腿,这名战士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原本无他,只闻这间窑洞一般的狭小空间里弥漫的中草药味道就知道,他们唯一能指望的,或许就只有“听天由命”。

借着远处的火光看看自己身上,破烂的军装已经被扒下来,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进行了包扎,凑到鼻子

试着转过身,卫燃也看到了他和温老嘎二人之间的弹药箱里放着的东西。

那里面有温老嘎的两支20响旁开门盒子炮,也有他留着做念想的酒葫芦以及酒葫芦上的五帝钱。

那里面同样有卫燃的相机和那支从那名连长的手里继承来的三把盒子以及军便帽,更有卫燃自己的那支盒子炮。

艰难的下床凑到温老嘎的边上,卫燃探手试了试对方的鼻息。万幸,他还活着,而且呼吸足够的均匀。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对方嘴边尚有些蛋黄的残渣,这并非什么好消息,反而暗示着对方自从失血昏迷之后就再没有醒过来。

就在他为对方暗暗担忧的时候,这间勉强算作窑洞的房间门口,用来抵挡寒意的玉米秸捆被人移开,紧接着,一个跛脚的汉子和曾经带人救下卫燃的女人各自端着个熬药的锅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