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第59章】笼中鹤与槛中花……
慕容国主,大燕帝皇,上清界中庇佑一方的大能修士。
但实际上,自从扎西皇后去世之后,慕容国主便已经不掌燕国实权,而是将权利下派给各部官吏。慕容国主与扎西皇后没有后嗣,因此大燕废除了藩王诸侯制度。朝中士卿大夫虽掌有实权,但根本不敢在燕皇的眼皮子底下造次。因为燕皇虽然在扎西皇后逝世后便隐居避世、常年居住在上清界的道场中,但谁都不能保证他老人家会不会哪天心血来潮突然回家看看。
因此,尽管民间常有“修真者掌权阻碍了种族进步”的言论,但北地环境实在太过艰苦,妖魔害兽更是层出不穷。在地广人稀、物资匮乏的情况之下,平民百姓确实需要一个有能耐同时也把凡人当人看待的精神领袖。燕皇甚至不必多做什么,他仅仅只是坐镇一方,便能震慑周边宵小。
北地这片贫瘠的土壤,想要生存总归是不易的。因此无论有心之人如何煽动,平民百姓们的心中,燕皇依旧是天上而来的神灵。
“所以……这次终于轮到本座了吗?”
因为明年便是天景雅集,因近年来神舟日新月异的变化而不愿闭关的慕容国主闲来无事恰好回了领地一趟。对于大燕而言自然又是一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实际上这位老国主只是带着狼群出去转悠了一圈,美其名曰巡视江山,实际只是带着狼群去放放风。
大燕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并非铁甲重骑,而是慕容国主一手训练出来的狼骑兵。
慕容家虽是传承千年的修真望族,但却因子嗣艰难而氏族割裂,一部分族人隐姓埋名,分散各地;另一部分则乱世而出,被北地视为“英雄”。
在与扎西皇后相遇之前,慕容国主也只是雪山子民们惊鸿一见的雪山传奇,那时被山民们称之为“雪狼王”的慕容国主时常驭使着狼群在雪原间奔走。即便后来“雪狼王”成为了“燕皇”,这个习惯也并没有改变多少。身为驭兽使,当初追随慕容国主的狼群也逐渐衍化成了狼骑,成为了燕国军队的编制。这些团结一心、灵性极高的狼骑击退过无数外敌,如今已经成为了燕国的标志之一。
眼下,脖子上一如既往围着只白狐的燕皇和他的狼群正蹲在篝火旁,人与狼都一瞬不瞬地盯着篝火上翻转不停的烤猪。尽管狼群训练有素,只是安静地蹲守在原地,但看着它们滴答不停的涎水,便知道早已是馋得不行了。
楚夭托着下巴坐在一旁,神色有些纳闷不解:“所以,国主您也不知道天苍山中的变故吗?”
“小姑娘,你当本座是明尘吗?”慕容国主摇头失笑,“你知道北地的疆域何等辽阔?北地天寒地冻,环境恶劣,其中分布的势力与部族更是如同星辰般杂乱繁多。他们才是大山的主人,万物有灵,族群会在物竞天择中抉择出不同的道路。本座可没有明尘上仙救渡苍生的心胸以及本事,偏安一隅便已是殚精竭虑了。大燕国土之内发生的事本座还能说道一二,国土之外的,鞭长莫及,管不了那么多。”
这话听起
来固然有些冷漠,但也再现实不过。
“本座早听闻拂雪逢乱必出,山海皆平。倒没想到,拂雪竟会跑来北地。”慕容国主揉了揉作为围脖的白狐的脑袋,换来一声不满的轻嘤,“整出这么大的阵仗,可把不少山民吓得不清。那赤鳞冰龙的巨影如今可还耸立在群山之间,之后定会引来无数宵小之辈。”
“无所谓啦,那是明月楼和无极道门需要烦恼的事情。”楚夭也是个心大洒脱的性子,摆摆手道,“烤肉可以吃了吗?”
蹲在燕国皇宫的御花园中升火烤肉,放眼天下也是独树一帜。狼群中负责分配食物的向来都是头王,慕容国主用刀切下烤肉后分于盘中,剩下的便划分到狼群的铁盘里。楚夭也不介意跟狼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还大声赞美燕皇的烤肉技艺,夸得慕容国主大笑不已。
雪山一战之后,天苍山的变故惊动了燕皇。慕容国主前往天苍山巡视之时,顺手便将楚夭和昏迷不醒的拂雪带回了燕国,将两人安置在皇宫中。按照慕容国主的说法那便是他前不久收到了明月楼寄来的信函,咬文嚼字但大体意思是拂雪受他之托去了北地,让他多少照拂一二。
“慕容国主和明月楼主相识吗?”
“从辈分上来说,他算是本座的子侄。”燕皇心直口快,“但本座和他皆不论此,问就是不熟不认识。”
因此,燕皇对于明月楼主会委婉求助于他这一事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燕皇正和晚辈说着话,楚夭这大咧咧的性格莫名很对这位大能前辈的胃口。两人说说笑笑之时,燕皇忽而神色一动,道:“拂雪醒了。”
将没动几口的烤肉丢给了狼群,燕皇伸手往楚夭肩上一按,眨眼间两人便出现在了拂雪的寝室里。
宋从心果然已经醒了,她灵力耗尽、神魂有损,但到底不是什么重伤,昏迷数日后也已好转。看着容貌俊美、气质矜贵的慕容国主带着满嘴油光、手里还捧着一块烤肉的楚夭出现在自己眼前,宋从心面上也并无多少惊异之色,而是很平静地向慕容国主道谢。
“是本座要谢拂雪才是。”慕容国主感慨道,身为大乘期修士,慕容国主自然能看出宋从心如今的境界,“真没想到,十年前七曜星塔上还只是站在明尘身边以晚辈自居的拂雪,十年后却已经能与我等同辈相称。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您过誉了。”宋从心回应了一句,忽而,她神情微顿,“不知我的另一位同伴在何处?”
“啊,你说兰因啊。”楚夭擦拭着唇角的油渍,嘴里跟爆竹一样噼里啪啦道,“那小子可没意气了,虽然他把你从河里捞了上来,但他转头就说自己要走了。可恶,要不是明月楼的接应来得及时,那么大的烂摊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带着你跑路了!”
“他走了?”宋从心神色有些怪异,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这期间,有其他人近我身吗?”
“我、兰因、燕皇陛下……然后就没有了。”楚夭掰着手指头数道,“陛下不喜侍从伺候,我也不敢让那些人
接近你,所以这几天都是我在照顾你……有哪里不对吗?”楚夭敏锐地察觉到了宋从心的情绪不对头。
“……”宋从心沉默半晌,似是有些难言道,“……莲花,不见了。”
楚夭一开始还没明白什么不见了,等到反应过来后,她瞳孔猛然一缩。容貌娇媚的少女柳眉倒竖,不加掩饰的愤怒将面颊晕染得通红:“该死!兰因那厮竟然是老鼠?!可恶,我就知道,这混账心眼贼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再让我见到他,我一定要——”
“冷静点,小友。”还有些摸不清楚前因后果的燕皇见楚夭如此冲动,连忙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精美的锦盒,“这是槛花阁下托我转交拂雪的,他说你们见了,或许便能明白。”
宋从心还没能从兰因的背叛中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接过了慕容国主递来的锦盒。高调奢华,鎏金烫字,是明月楼一贯的风格。
锦盒被施加了只有特定之人才能打开的术法,有些浑噩的宋从心下意识地拨动了卡扣。咔嗒一声,锦盒毫无滞涩地被打开了。
锦盒内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册,一块令牌,一封信函以及一张绣着华美图样的巾帕。
那巾帕一面是身负枷锁的囚鹤,一面是置于木笼中的鲜花,这双面绣技可谓是巧夺天工,美如诗画。
然而,宋从心却无心欣赏,她盯着放在最上面的信函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字道:“——致,笼中鹤?”
……
燕国,向南边境之城,寻奇斋。
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踏着晚风,如同一片飘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城池最大商铺的后院里。青年甫一落地,院门便嘎吱一响,静候多时的少年与商铺主人朝青年躬身行礼。青年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内室中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拆下身上累赘的伪装,过于严谨的装扮似乎让他感到有些不适,于是他扯松了将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襟,拂乱了一丝不苟的鬓发。他幽邃如子夜的眼眸逐渐温软,寒川般冷锐的气质也融入了春风,他细长的眼眸微弯,唇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令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青年步入室内,随手拔掉了束发的乌木簪,墨发如一枕流云般披散而下,他取过一旁衣架上挂着的百蝶穿花红丝袍,就这么随意的披在身上。
青年走到房间中央的檀木椅上坐下,他先是正襟危坐,而后双腿便自然地交叠,抬手拂袖都显得恣意而又清朗。红衣松松垮垮地披在黑色劲装外头,鲜明的对比本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放在眼前之人的身上,离经叛道反而只是寻常。
短短几步路的间隙里,青年便从一个气质深寒冷锐的杀手,变成了风流倜傥的人间富贵花。若非亲眼所见,谁敢信他们竟是同一人呢?
“楼主。”少年与商铺主人也步入了室内,两人同时朝上座的青年行礼。少年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商铺主人面貌敦厚,酷似儒商。这两人分明是宋从心初入边城时遇见的意气少年汤十一与商团团主阿克夏。
而那高居上座、身披艳色红袍的恣意青年,不是兰因,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