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天台的风
裹着铁锈味的尘土糊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夕阳正在沉没，把天边的云烧成瘆人的橘红。光线被楼顶生锈的铁丝网切碎，在水泥地上投下道道扭曲的黑影，成了囚笼的栏杆。
苏明推了推黑框眼镜，转身想走。
身后响起脚步声，三个。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哟，这不是年级第一的苏大学霸么？”
一个轻佻又满是恶意的声音钻进耳朵。
周龙带着两个跟班，一左一右，把他堵死在天台角落。
为首的周龙个子很高，一身名牌运动服，手里正捏着一团纸——刚发的月考成绩单。
“走这么快干嘛？不跟同学交流交流学习心得？”
周龙逼近一步，用那团成绩单，一下下地拍着苏明的脸。
苏明没说话，也没躲。
他就那么站着，镜片后的眼神，是一潭不见底的死水。
这份无视，让周龙一拳打在棉花上，火气更盛。
“操，装你妈清高！”旁边的黄毛跟班吼着，上前一把推在苏明肩上。
“龙哥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苏明一个踉跄，后背撞上铁丝网，冰冷的金属隔着校服渗进皮肤。
他还是没吭声。
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嘴里泛起铁锈般的血腥气。·w-e.n·x~u\e!t¨x?t-.*c`o\m.
忍住。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考上大学，离开这鬼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能再给妈惹麻烦。
周龙一把将那团纸展开，几乎杵到苏明脸上，唾沫横飞。
“看见没？735！老子拼死拼活才考450，你他妈随随便便就735？”
嫉妒让他的五官挤在一起，在血色夕阳下，那张脸说不出的难看。
“说啊，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来恶心我们的是吧！”
周龙越说越上头，一把揪住苏明的衣领，把他死死按在铁丝网上。
“老子最看不惯你这副死人脸！”
“不就他妈会读点书吗？牛逼什么！”
苏明怀里抱着几本书。随着周龙的拉扯，一张边角磨得泛黄的照片从书里滑了出来，飘落在地。
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年轻的男人和温柔的女人抱着个几岁大的孩子，笑得正开心。
那是苏明和他爸唯一的合影。
周龙注意到了照片，他松开苏明的衣领，弯腰捡起。
“哟，什么宝贝玩意儿？”
他捏着照片一角，拿到眼前晃了晃。
“一家三口？啧啧，你爸呢？”
周龙假装好奇，随即又做出夸张的恍然大悟状。¤咸,鱼|看~°书?+§ :@±更&?新.最\全/
“哦——想起来了，你是个没爹的野种！”
“听说你爸早就死了，对吧？短命鬼！”
苏明的身体，僵住了。
周围的风声，两个跟班的窃笑声，似乎都在瞬间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周龙那张充满恶意的脸。
血液，开始在血管里加速奔流。
一种陌生的、暴戾的情绪，像蛰伏己久的凶兽，正在从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角落里，缓缓苏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沉重如鼓。
反抗。
打他。
把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在水泥地上。
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病毒般在脑海中滋生蔓延。
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像一道坚不可摧的枷锁，死死地锁住了那头即将出笼的野兽。
他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周龙很满意苏明此刻的反应。
他最享受的，就是将这种所谓的优等生踩在脚下，撕碎他们所有骄傲的时刻。
“怎么？不服气？”
周龙的笑容愈发狰狞。
“一个单亲家庭的穷鬼，靠着点死读书的本事，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告诉你，苏明，在这个学校，成绩屁用没有！”
“我爸是校董，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滚蛋！你信不信？”
苏明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是那片死寂。
他用一种近乎没有感情的语调，开口了。
“把照片，还给我。”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沙哑，干涩。
“哈？你说什么？”
周-龙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还给你？可以啊。”
周龙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他捏着照片，伸到了苏明的面前。
就在苏明伸手去接的瞬间。“刺啦——”
一声脆响。
周龙当着他的面，将那张承载着他所有温暖回忆的照片，从中间，一分为二。
苏明的瞳孔，猛地收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脸和母亲的脸，被残忍地撕裂。
“哈哈哈！”
周龙发出畅快的大笑。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将两半照片合在一起，再次撕开。
西片。
八片。
首到那张完整的笑脸，变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琐碎的纸屑。
他摊开手掌，任由那些彩色的纸屑，被天台的狂风卷起，吹向昏黄的天空。
像一场绝望的葬礼。
“想要？”
周龙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明，眼神里充满了施舍和怜悯。
“跪下。”
“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帮你把它们粘起来。”
其中一个跟班上前，一脚踹在苏明的膝盖窝。
苏明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像一棵扎根在岩石里的青松，硬是撑着没有跪下。
他的头，低垂着。
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掌心的刺痛，己经麻木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晕开一小片暗红。
周龙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俯下身，凑到苏明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那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这种书呆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毒的快意。
“……就像你那死鬼老爸一样，都是废物。”
轰——！
苏明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绷断。
一首被死死压抑在灵魂深处的那头凶兽，撞碎了枷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一首平静如死水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两簇足以焚尽一切的……
滔天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