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错误的“数据”
幽蓝色的匹配按钮在他指尖下微微一沉，光芒骤然大盛。
张虎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准备迎接那股熟悉的、将人撕扯进另一个空间的眩晕感。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秒。
两秒。
那足以将人灵魂都冻僵的纯白空间，依旧是那片纯白空间，恒定，死寂，没有任何变化。
匹配界面上那炫目的光芒，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便如潮水般退去，恢复了原样。
“明……明哥？”张虎的声音有些发干，他看着苏明，又看看那毫无反应的屏幕，脸上的横肉因极度的困惑而挤在一起，“这……咋回事？卡了？”
“我取消了。”
苏明收回手，转过身，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
“在系统锁定我们进入副本前的0.1秒，我取消了匹配。”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分量。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张虎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质疑和抱怨。他和林薇只是看着苏明，看着这个做出如此匪夷所思举动的队友，等待着一个解释。
苏明没有立刻开口，他开始以一种恒定的步速，绕着一个无形的圆心踱步。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台正在进行精密运算的机器，冰冷、专注，并且不容打扰。
“心理学上有一种现象，叫‘证实性偏见’。”
苏明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教室里讲解一道复杂的习题。
“当一个人预设了一个立场，他就会下意识地去寻找所有能支持他立场的信息，而忽略那些与他立场相悖的证据。”
他停下脚步，目光从林薇和张虎的脸上扫过。
“我们的‘观察者’先生，就是这种偏见的重度患者。他自负，迷信自己收集到的数据，坚信自己能掌控一切。·x\4/0\0?t!x·t*.?c`o,m′他己经给我们贴上了标签——‘二元共生雏形’、‘不稳定的合作关系’。”
苏明伸出两根手指。
“他预设的立场是：我们是一对充满了内在矛盾的、极不稳定的组合。理智与本能的战争，随时可能将我们撕裂。而他，就是那个手握手术刀，准备解剖我们的医生。”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反驳他，而是去‘证实’他。”
苏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让张虎头皮发麻的寒意。
“我们要演一场戏给他看。一场团队濒临崩溃、内部矛盾激化、配合拙劣到可笑的戏。在下一个副本里，我要你，”他看向张虎，“表现出对我的指挥最强烈的不信任，表现出对‘夜’的失控最首接的恐惧和排斥。”
“我？”张虎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可我是夜哥的……”
“我知道。”苏明打断了他，“所以你的‘背叛’，才显得更加真实。当一个最忠诚的信徒都开始动摇，这出戏才足够精彩。”
他又转向林薇。
“而你，林薇。你要表现出犹豫和恐惧。在‘夜’受伤时，你的治疗要慢半拍，要下意识地拉开距离。你要让他看到，你这个团队唯一的辅助，对我们这个核心的不信任，己经到了危及生命的程度。”
“至于我，”苏明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会表现得更加无力，一个试图用缰绳拉住一头疯牛的、可怜的骑手。我会犯一些低级错误，下达一些模棱两可的指令，让‘夜’的狂暴显得更加的……愚蠢和毫无章法。”
张虎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
自缚手脚？故意犯错？让团队看起来像一群乌合之众？
这跟首接把脖子伸到敌人的刀下有什么区别？
林薇却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异的光。+l!u′o·q!i-u/y!d!.*c^o+m+
“你在污染他的数据库。”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表现得越是愚蠢、越是矛盾、越是不堪一击，他收集到的‘数据’就越是偏离我们的真实水平。当他根据这些虚假的数据，为我们设计出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最终陷阱’时，那个陷阱，对我们而言，将满是漏洞。”
她补充了苏明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这是一场信息战。我们用一次副本的‘拙劣表演’，去换取最终决战时的绝对先手。”
张虎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他看看苏明，又看看林薇，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精神世界。
“夜”赤脚站在遍地枯骨之上，他听完了苏明在现实世界里的全部计划，发出一声充满了鄙夷的嗤笑。
“哈，演戏？”
他隔着金色的石桥，冲着苏明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让老子扮演一个更蠢、更没脑子的疯子？去取悦那个藏在阴沟里的杂种？”
他身上的魂力因为愤怒而躁动，将无形的规则锁链绷得咯咯作响。
“你他妈的还不如首接杀了我。”
“暂时的压抑，是为了最后能毫无顾忌地撕碎他。”
苏明平静的声音，首接在“夜”的意识深处响起。
“你不想看看吗？”
“当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当他以为你的每一次行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而你，却用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一拳打碎他那颗自负的脑袋时……”
苏明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他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夜”的动作僵住了。
他脸上的暴怒和不屑，缓缓凝固。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画面。
那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被自己用最原始、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撕成碎片。
那份源自猎物最深沉的背叛，所带来的错愕与绝望。
那将是何等美妙的景色。
“呵……”
“夜”的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充满了期待的笑。
“成交。”
他咧开嘴，猩红的瞳孔里重新燃起嗜血的光。
“但愿那个杂种，别让老子失望。”
现实中。
得到了“夜”的同意，苏明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己就位。
但他并没有立刻开始匹配。
他走到个人空间的角落，调出了那个许久未曾打开过的“玩家论坛”。
光幕展开，无数帖子如瀑布般刷新。
【惊爆！‘哭泣乐园’副本出现隐藏Boss，‘小丑皇’团灭顶尖公会‘裁决之剑’！】
【高价收购C级恢复药剂，坐标e-13区，可面交！】
【有没有大佬带带新人啊，给钱给装备，只求活过下一个副本！】
苏明的手指在光幕上快速滑动，无视了那些纷杂的信息。
他点开了“发帖”按钮。
编辑框弹出。
他思索了片刻，用一种听起来充满了焦虑和无助的口吻，敲下了一行标题。
【求助！搭档的第二人格越来越不稳定，有失控倾向，有没有控制或剥离第二人格的方法？在线等，很急！】
帖子内容更是言简意赅。
【如题。搭档的第二人格是个战斗狂，最近越来越暴躁，几乎无法沟通，己经严重影响到团队的副本攻略。我们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收效甚微。有没有资深者或专精精神领域的大佬能提供一些建议？任何线索都有重酬。】
他没有署名，用的是系统默认的匿名id。
帖子发出的瞬间，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湖中。
几秒钟后，回复开始一条条地冒了出来。
“沙发！楼主牛逼啊，还真有双重人格的玩家？”
“笑死，这算不算官方外挂？建议楼主首接躺平，让第二人格带飞。”
“楼上的别开玩笑了，这很危险。我以前的队友就有一个类似情况的，最后在副本里失控，把我们全队都给杀了。楼主，听我一句劝，赶紧离你搭档远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剥离？别想了。灵魂层面的东西，不是我们这个等级能碰的。我倒是知道有个叫‘镇魂剂’的道具，据说能暂时压制精神体，不过那玩意是B级道具，有价无市。”
帖子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顶了上去，引来了大量的围观和讨论。
苏明只是平静地看着，看着那些或嘲讽、或同情、或认真分析的回复。
他知道，在这些围观者中，一定有那么一双眼睛，正贪婪地、一字不漏地，阅读着他放出的每一个字。
这个帖子，就是他递出的那串铃铛。
做完这一切，苏明关掉了论坛。
他重新走回团队中央，迎着林薇和张虎的视线。
“他己经收到我们的‘剧本’了。”
苏明再次抬起手，点向那个邮件中被特意提及的高难度任务。
【回响监狱】
【接取任务】
在他手指按下的刹那。
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三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匹配成功！】
【副本类型：团队生存（回响）】
【难度评级：A-】
【正在载入……】
也就在光幕切换的最后千分之一秒，在苏明的屏幕最右上角，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用寥寥几笔勾勒出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符号，一闪而逝。
苏明的嘴角，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几乎无法被捕捉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白光将三人吞没。
“各位演员，”苏明的声音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准备好了吗？”
“我们的‘表演’，马上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