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意外相护
天香楼坐落在上京城最居中的繁华地段,亦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建筑,只比皇宫里的金銮殿要略低一丈。
此地界原是太宗皇帝定都上京后,由朝廷出资修建,专供天家贵胄出游赏乐的场所。
后来因这般天家奢靡不似深宫有高墙阻隔,所有富贵皆落入百姓眼中,恐引民怨,
这才拆了琉璃金瓦,换作寻常青瓦,再改制为酒楼,对百姓开放饮食游乐。
虽是改头换面,但到底沾着天家富贵的底子。故而天香楼便成了上京名流富贾们小聚宴饮、彰显身份的场所。
从前南瑾在镇国公府为奴时,柳家便是这天香楼的常客。
她经常会奉命来此,替主家取些新鲜出炉的精致糕点回去。
偶尔赶上主家心情好,也会赏赐一两块给爹娘。
爹娘总舍不得吃,小心翼翼藏着,最后全都分给了南瑾姐妹俩。
那时的南瑾,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天香楼的芸豆卷更美味的珍馐了。
后来入了宫,尝遍了世间美食,她才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真正让她念念不忘的,从来都不是芸豆卷,而是爹娘念着她的那份心。
一路由李德全指引,登上天香楼顶五层的贵阁雅间。沈晏辞早已在此等候。
甫一见面,他便很自然地执起南瑾的手,温声道:“来了。”
南瑾微微颔首,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朕念着你生辰那日曾与朕提过,说你少时总馋着天香楼的吃食。今日得空,朕便将它家的特色都点了一遍,你只管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南瑾依着他坐下,脸上挂着惯常的温顺笑意,“皇上这一路南巡,臣妾等跟着皇后娘娘各处走走看看,倒还松快些。只是皇上总忙着召见各地官员,体察四方民情,少有能松泛的时候。今日能得皇上百忙之中如此惦记,臣妾不胜欢喜。”
沈晏辞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命人端来一盆用玫瑰汁子调和的温水。
而后牵着南瑾的手泡入其中细细净了,又取过丝巾替她擦干,
“国事哪有能处理完的时候,人也总不能一直绷着弦。今日便当是你陪着朕松泛片刻了。”
南瑾垂眸看着他。
他的动作温柔极了,细致得不像一个执掌天下的帝王,倒真像是寻常人家一个爱重妻子的丈夫。
只是她不是他的妻子,
在她心里,也很难毫无芥蒂地将他当成自己的夫君了。
知笙说得没错。
知笙和沈晏辞之间,横亘着杀父之仇,那才该是真正解不开的死结,而她不应该。
当年的事迂回难测,意外终究非人力可以预料。
也正如知笙说的那般,沈晏辞在得知柳扶山欲对南家下手后,已是第一时间亲自赶去镇国公府意图阻止。
他正是在那时,才意外得知南瑾极有可能就是他苦寻多年的救命恩人。
而在这之前,她们南家在他耳中,不过只是镇国公府里众多无关紧要的奴仆之一。
死令是柳扶山下的,沈晏辞便是选择袖手旁观,这孽也不该算到他头上去。
这般想着,店里的伙计已是呈了流水的菜式上来。
正菜是荷包里脊、熏鸡白肚儿、江米酿鸭子、蛤蜊鲫鱼、虾酿冬菇、银针炒翅,再就是一帖麻辣鲜香的冷锅子。甜品糕点择了芸豆卷、豌豆黄、佛手酥和酒酿圆子。
无一不是顶好的珍馐。
尤其是那盘芸豆卷,虽只是点心,不作主食,但沈晏辞却格外贴心地将它挪到了南瑾手边最方便的位置。
他夹起一块递到南瑾唇边,笑意温柔中带着些许期待,
“朕还记得你说过,你最念着你家人留给你的芸豆卷。从前做这道菜的师傅已经退下去了,朕担心新人做不出从前的滋味,特意派人将那老师傅寻了回来,请他亲手做了这一份。你且尝尝看,可还是当年的味道?”
自那夜知笙戳破了南瑾和沈晏辞之间隔着的这层窗户纸后,一路自江南回京的途中,沈晏辞待南瑾都是极好的。
那种好,已然超脱了帝王对宠妃的寻常恩宠,是事事尽心,思虑周全,像是讨好,更像是要弥补什么。
南瑾依言,掩口轻轻咬下。
芸豆卷外皮软糯,内馅香甜,口感细腻且极富弹性,无疑是上乘的美味。
然而欲买桂花同载酒,物是人非,终究是不及从前的滋味了。
“如何?”沈晏辞看着她,目光专注。
而南瑾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多谢皇上费心。”
用过膳,二人移步至轩敞的窗前落座,推开雕花木窗,俯瞰着脚下繁华的上京城。
窗外碧空如洗,澄澈的日光自苍穹漫无边际地铺洒下来,橙灿灿地笼罩着长街小巷。
街上行人如织,商贩叫卖,孩童嬉戏,百姓们忙碌的身影间,几乎人人嘴角都噙着笑意,将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南瑾自幼生长在上京,她更知道眼前这一派安居乐业的盛世景象,是该仰仗于沈晏辞的励精图治。
她想,若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此刻望着这太平光景,应当也会由衷地感念皇恩浩荡吧?
这般想着,二人一时无话。
窗外的喧嚣衬得室内格外安静,静到能听到彼此沉沉的心跳声。
片刻,才听得沈晏辞轻声说了句,
“瑾儿,其实朕今日叫你来,也是有话想要与你说。”
他的语气小心而郑重,听得这般,南瑾心中了然,他大抵是要与她把许多话彻底说开了去。
于是她微微颔首,应了一声,“什么?”
沈晏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朕是该与你说一句对不住。其实当年你父母......”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悍然截断了沈晏辞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似乎是整座天香楼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人仿佛瞬间跌入了一团棉花里,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随着那疯狂的晃动东倒西歪,无论如何也站立不稳。
耳边充斥着凄厉的尖叫和混乱的哭喊,隐约能分辨得出有人在高喊:
“地动了!!”
闻言,南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多年前上京那场地动的惨烈景象不受控地涌入脑海中。
那时的她和爹娘正在镇国公府的庭院里做活,地动来袭时,爹娘紧紧牵着她的手,在漫天扬起的尘埃和震耳欲聋的坍塌声中,仓惶地四散奔逃,眼睁睁看着琼楼玉宇在眼前化作一片废墟。
可如今......
她与沈晏辞身处天香楼顶层,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
心身慌乱之际,忽而有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猛地拉住了她。
是沈晏辞。
他几乎是粗暴地拖拽着她,迅速护着她缩在了墙角。
而后整个人毫不犹豫地覆压下来,以血肉为护,死死挡在她身前。
南瑾心下一惊,“皇上?”
而沈晏辞只是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肃声催促她道:
“蹲好,双臂护住头!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