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夜宿观象台
巨大的观象台拔地而起，宛如一柄沉默的青铜巨剑，直直刺入浩瀚苍穹。
正午的骄阳倾泻在观象台顶，基座四周竟未投下丝毫阴影，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这蕴含着天地奥秘的建筑本身所吞噬。
站在台底仰望，一股渺小与敬畏之感油然而生。
灵台郎在前引路，恭敬地向众人介绍：“观象台共分四层。第一层为日常办公之所，设有案牍文卷。”
“二层则辟有数间雅舍厢房，可供临时歇息。至于三层、四层……”
他声音压低，带着敬畏，“乃是监正大人处理要务与清修之地，非诏不得入内。”
灵台郎停下脚步，指着观星台上方，语气稍显神秘：“诸位贵人欲寻的登仙阁，它……并非建在这观象台之上，而是隐于虚空，悬于这观象台顶端的‘节点’之上。”
他抬头望向那被烈日灼烧得仿佛有些扭曲的蓝天，“白日里，天光炽盛，凡尘浊气弥漫，登仙阁便隐匿无踪。”
“唯有夜幕深沉，星河璀璨，天地间灵气最为纯净清冽之时，心诚且目力超凡者。”
“方可于遥遥天际，窥见其琼楼玉宇的一角虚影。然……那非人力可及之处。”
瑞王萧瑞“唰”地一声合拢手中玉骨折扇，温润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急切，打断灵台郎的解说：
“那依你所言，我等凡人，如何得见皇叔真颜？既然皇兄安排我等今日前来，想必已有通融之法。”
灵台郎立刻躬身应道：“瑞王殿下明鉴。玄大人早有吩咐，请诸位贵人先在二层雅舍稍事歇息。”
他随即从袖中取出几枚黄铜钥匙，恭敬地分发给众人。
“厢房内已备好热水香汤，请贵人沐浴更衣，焚香静心，涤除尘虑。”
“待入夜之后，星辉遍洒，监正大人自会亲下登仙阁，与诸位相见。”
言毕，灵台郎转向叶宁安与穆青：
“叶大人，穆将军，您二位的厢房在另一侧清净处，请随下官来。”他引着二人向另一条回廊走去。
顾婉婉看着穆青跟随灵台郎离去的背影，那身朱红骑装依旧耀眼。
但他行走间的步伐似乎比平时更沉缓了几分，挺拔的背影下透着一丝疲惫。
她秀眉微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萦绕心头。
主簿上前，恭敬地为顾婉婉和瑞王引路，前往相邻的两间雅舍。
走在寂静的回廊上，顾婉婉悄悄靠近瑞王萧瑞，压低声音：“瑞哥哥，我总觉得……穆哥哥和叶哥哥今日有些怪怪的……”
萧瑞心头猛地一跳！难道婉婉察觉到了穆青的伤势？
他面上竭力维持着温润的笑意，眼神却掠过一丝慌乱，急忙道：
“怪？哪里怪了？这观象台雅舍本就地方有限，他们安排去另一处也很寻常嘛……”
“怎么，婉婉不想同我相邻一处？”他半开玩笑地说着，试图转移话题。
“瑞哥哥你误会了！”顾婉婉连忙摆手，脸颊微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穆哥哥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而且……”
她顿了顿，疑惑更深，“魔疫之事，涉及医道与天地玄机，叶哥哥前来请教是情理之中。”
“可穆哥哥……他精通的是行军布阵、战场杀伐，这些……与魔疫根源似乎并无直接关联！”
“叶哥哥为何特意带他同来？好生奇怪……”她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关键。
萧瑞心中暗叹婉婉的敏锐，面上却只能强作镇定，含糊其辞道：
“这个……皇兄和玄王爷如此安排，想必自有深意。婉婉不必多虑，待见了皇叔，一切自有分晓。”
说话间，已到了雅舍门前，主簿躬身告退。
顾婉婉与瑞王相邻而居，互道一声“稍后见”，便各自推门进入了属于自己的那方小天地。
雅舍内陈设极为简洁，一床一几一椅，一盆清水，一炉熏香。
屏风后，一只盛满热水的木桶正氤氲着淡淡的白气。
顾婉婉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她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窗外正对着观象台高耸的石壁，午后的阳光被石壁反射，显得有些刺眼。
她望着那光秃秃的石壁顶端，思绪却如同窗外被风吹散的云絮，飘忽不定。
她走到木桶边，褪下衣衫，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汽蒸腾，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闭上眼，努力平复纷乱的心绪，强迫自己专注于灵台郎的话：沐浴更衣，焚香静心，涤除尘虑。
热水包裹着身体，带来一丝舒缓。但心头的疑云，却如同窗外石壁上那无影无形的阳光，弥漫开来，挥之不去。
她一遍遍回想着三岁濒死时那冰冷怀抱中、温凉灵力的感觉……还有穆青苍白却强撑笑意的脸。
“师父……帝上……穆哥哥……”她低声呢喃，水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
入夜，登仙阁……容郡王，是否真的会降临？
她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仿佛要将所有的疑虑和不安，暂时隔绝在这温暖的水波之下。
只待夜幕低垂，星辉指引。
————
夜色如墨，星河璀璨。
白日里炽烈的观象台，此刻被清冷的月华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银纱。
白日那无影的奇观消失，巨大的台身投下浓重的阴影，更添几分神秘与肃穆。
顾婉婉躺在雅舍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
白日里纷乱的思绪和入夜后对“登仙阁”的无限遐想，让她心潮起伏。
她望着窗外那轮高悬的玉盘，心中不由想念起“灵宝”青青。
若她在，定能解闷，更能为她解答心中诸多关于帝上、关于容郡王这位“师父”的身份疑惑。
万事通的青青不在身边，这等待的时光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际——“啊——！！！”
一声凄厉至极、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惨叫声，骤然划破观象台寂静的夜空！
那声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绝望，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顾婉婉浑身剧震，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这声音……是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