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赵家有女初长成
接下来的几天，天津卫的繁华与喧嚣，如同一个巨大的万花筒，在唐枭等人眼前旋转展开。
唐司令成了张少帅身边最显眼的陪衬。
刘二少爷也是小心翼翼伺候着。
利顺德饭店、回力球场、各国俱乐部……爵士乐震耳欲聋，香槟的泡沫在杯中升腾。
唐枭穿着笔挺西装，有些生硬地应付着舞伴。
少帅舞步娴熟潇洒，永远是全场的中心，谈笑风生，仿佛郑州前线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从未在他肩上停留过。
这天，蔡公馆的舞会如期开场。
坐落于英租界核心地带的蔡公馆，堪称天津租界文化鼎盛时期的鲜活注脚。
其建筑风格巧妙融合中西神韵，法式罗曼的典雅线条与中国传统的精致元素交相辉映，在一众洋楼中别具一格。
公馆主人蔡绍基，亦名蔡少基，清末洋务派的核心人物，不仅首办北洋大学，更曾出任天津海关道台。
这里以仿欧洲贵族沙龙的豪华舞会闻名津门，专业舞池光洁如镜，西式餐点精致可口，爵士乐队的旋律悠扬婉转，吸引着寓居天津的各路名流、军阀政客、外国使节、商界巨子与名媛闺秀齐聚于此，衣香鬓影间演绎着租界里的浮华与喧嚣。
刘铭耳目灵便，来之前和贾宝鱼说，这嘎哒与北洋政府交通部次长赵庆华家的大华饭店，并称天津两大顶级交际场。
来了以后，唐枭便发现，少帅果然是这里的常客。
大厅流光溢彩。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香槟混合的馥郁气息。
乐队奏着最新的美国爵士乐，舞池里人影憧憧，衣袂翻飞。
张学良一身白色西装，宛如王子，正与一位穿着猩红长裙的交际花跳着探戈，舞步潇洒利落，引来阵阵喝彩。
唐枭端着一杯威士忌，靠在远离舞池喧嚣的一根罗马柱旁。
贾宝鱼和刘二少爷，早不知钻到哪个脂粉堆里去了。
杜小山站在角落里，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带着职业性的警惕。
唐枭四下观望，视线无意间掠过舞池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穿浅蓝色薄纱旗袍的少女。
她看起来顶多十四五岁，梳着当时女学生流行的齐耳短发，发梢微微内扣，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段纤细白皙的颈项。
脸上脂粉极淡，五官精致得如同画里走出的人儿，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流，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和一丝对眼前繁华世界的好奇与懵懂。
她安静地坐着，与周围那些浓妆艳抹、谈笑风生的名媛贵妇格格不入，像喧闹花丛中一株遗世独立的幽兰。
她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被舞池中央那个白色的身影所吸引。
一个穿着考究紫色旗袍、气质温婉的少妇走到少女身边坐下，笑着与她低声交谈了几句。
来时少帅介绍过，这是交通部次长赵庆华的大女儿赵绛雪，冯武越的夫人。
赵绛雪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然后站起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径直走向刚刚一曲终了、正接过侍者递来手帕擦汗的张学良。
赵绛雪在张学良身边低语了几句，含笑指了指角落里的蓝衣少女。
张学良顺着她指点的方向望去。
那一瞬间，唐枭清晰地看到少帅眼中掠过一抹惊艳的光彩，如同在沉闷的战场上骤然发现了一泓清泉。
他随手将擦汗的手帕丢给侍者，脸上绽开一个前所未有的明朗笑容，整了整领结，步履轻快地穿过人群，朝那个角落走去。
大厅里似乎安静了一瞬，许多目光，都追随着少帅的身影。
伴随着他的脚步，一支悠扬舒缓的华尔兹响起。
张学良走到蓝衣少女面前，微微欠身，绅士地伸出手，脸上带着自信而迷人的微笑，说了句什么。
少女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像初绽的桃花。
她略显羞涩地抬眼看了看张学良，又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小手轻轻放入了他伸出的手掌中。
张学良牵着少女的手，引她步入舞池中央。
灯光仿佛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少帅的舞步依旧优雅，却明显放慢了节奏，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引导的意味。
少女初时还有些拘谨生涩，但在他娴熟的带动下，很快便放松下来，裙裾飞扬，如同一朵在月光下盛开的蓝莲花。
张学良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少女时而羞涩地抿嘴一笑，时而抬起清澈的眼眸回应一两句。
整个舞池似乎都成了他们的背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悸动。
唐枭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不知为何，看着少帅眼中那份纯粹的、几乎不掺杂质的欣赏与愉悦，看着少女那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乱世的眼神，他心中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羡慕？
是感慨？
还是对这浮华背后脆弱美好的隐忧？
他不知道。
谭海端着酒杯过来了。
笑呵呵道：“这是赵家幺女，四小姐，名绮霞，英文名儿edith……”
或许同样都出身贫寒，唐枭对他的印象颇佳，两个人聊了起来。
“羽帅来过天津吧？”谭海问。
唐枭惊讶他怎么知道的，还是说：“是呀，来过，好久之前了！”
谭海没深问，继续天南海北，第二支舞已经起了，两个人的话题聊到了天津的风花雪月。
“话说这天津卫，最牛的还是西天宝！”
听他提到西天宝，唐枭面不改色，心里却开始画魂儿。
“老帅每次来天津，只要不忙，就去天宝班坐坐，让小李妈陪着一起玩‘斗十胡’，有时也叫小李妈带着天宝班的姑娘，去住所表演……”
唐枭更是费解，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该说的话吗？
“是嘛，找机会得去见识见识……”唐枭应付道。
谭海突然神秘起来，往近凑了凑，压低了一些声音道：“谣传老帅的六夫人，就是小李妈四年前介绍撮合的……三年前，这位马姑娘生下了女儿后，老帅才正式将她升为六太太……”
这话还要人家怎么说？
唐枭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问自己是否来过天津，这是知道自己曾得罪过小李妈，所以才一再暗示自己，是不是该去善个后！
“恩波老弟，谢谢！”他抱拳拱手，十分正式。
谭海连忙摆手：“谢我干嘛，我可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相视一笑。
唐枭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这段经历的，转念又一想，大帅肯定早就把自己的过去调查个底儿掉！
作为少帅的贴身副官，谭海知道并不稀奇。
他能在此时点出来，就是在传达善意、刻意交好，否则没必要。
尤其还提起了六夫人的出身，这可是大忌，无论如何都不该出自他的嘴，万一落到大帅耳朵里，不死也得扒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