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卫人生即梦

第109章 巡抚!

福州城的秋雨,缠绵而阴冷,将巡抚衙门的青砖高墙浸润得如同泼了墨。^萝+拉+暁-说¨ ~埂¨薪/醉^全′

王振邦站在值房紧闭的雕花木窗后,雨水顺着瓦檐流淌,在窗纸上留下蜿蜒的水痕,模糊了院中那几株芭蕉的轮廓。

他肋下的旧伤在这湿冷天气里隐隐作痛,像有一根冰冷的针随着呼吸在脏腑间游走。

桌上,摊开着张浚密室中缴获的、指向福建都指挥使林有德的那封未写完的密信抄件,以及一本薄薄的、用倭文和密码符号写就的账簿副本。

窗棂的阴影投在信笺上“林大人亲启”那几个字上,沉甸甸地压着。

“大人,”身后传来心腹百户低沉的声音,“林有德那边…油盐不进。

卑职按您的吩咐,以查核闽浙海防协作为名,要求调阅福建都司近三年军械、战船调度及与台州、宁波卫往来文书…都被他以‘涉及军机要务,非圣旨与兵部勘合不得调阅’为由顶了回来!

都司衙门内外,明哨暗岗比平日多了三倍,连只耗子都难钻进去!”

王振邦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意料之中。

林有德不是马德彪、张浚那种地方上的土皇帝,他是正二品的福建都指挥使,执掌一省兵权,树大根深,在朝中更有盘根错节的势力。

张浚的暴露,如同在他脚边点燃了一颗惊雷,他岂能不严防死守?

“水师提督府那边呢?”王振邦问。^萝/拉¨暁^税\ -已/发¢布~蕞,鑫~彰′劫^

“提督黄大人倒是客气,”百户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言明水师战船维护、出海巡哨记录皆可查阅。

但…卑职带人查了三天,账册滴水不漏,记录详实规整,连一根锈蚀的铁钉损耗都记录在案,与库存完全吻合!

至于与都司衙门的文书往来…全是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涉及具体军械调拨、协同布防的,一概推说由都司林大人首接掌总,水师只负责执行!”

滴水不漏?王振邦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越是干净,越说明问题。

林有德这只老狐狸,早就把尾巴藏得严严实实,把水搅得浑不见底。他需要一把能撬开这铁桶的凿子!

“那个‘永泰’商行呢?”王振邦转过身,目光如电。

“查了!”百户精神一振,“表面是做南洋香料、倭国铜器生意的正经商行,东家叫郑怀礼,福州本地豪商,捐了个五品虚衔。

但暗查发现,其名下几艘跑南洋的‘福船’,吃水线总比同等货船深得多!更蹊跷的是,这些船每次从倭国平户、长崎返航,都刻意避开官港,在连江县外海一处叫‘乌猪港’的荒僻小渔村卸货!

卸的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每次卸货后,都有都司衙门的快马首奔福州城!”

乌猪港!王振邦眼中精光爆射!这个名字,在张浚的密码本里出现过!是倭寇与福建方面的一个重要秘密交接点!

“郑怀礼人呢?”

“行踪诡秘!商行由几个老掌柜打理,他本人深居简出,护卫森严。·珊-芭~墈\书*徃· ^嶵′薪,蟑′节.埂′欣.筷_卑职派了几波好手,都摸不清他的落脚处,更别说接近了。”

“盯死‘永泰’商行!盯死乌猪港!增派人手!本官就不信,他们能次次都天衣无缝!”王振邦沉声道。

急促的脚步声在值房外响起,带着雨水的湿气。新任福建巡抚蔡国珍(原户部侍郎,以“清流干吏”之名外放)的幕僚长随在门外躬身:“王镇抚使,抚台大人有请,有要事相商。”

王振邦眉头微蹙。这位蔡抚台自他到福州,便一首客客气气,礼数周全,但总透着一种疏离和审视。此时突然相召…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跟随长随穿过重重回廊,来到巡抚衙门后堂的书房。

书房内燃着上好的沉香,蔡国珍一身便服,正对着墙上的一幅《福建海防舆图》凝思。见王振邦进来,他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

“振邦来了,快请坐。” 蔡国珍指了指旁边的紫檀木椅,“这福州的天,入了秋便阴雨连绵,湿寒入骨,振邦伤体初愈,可还适应?”

“谢抚台关心,卑职粗人,无妨。”王振邦依言坐下,开门见山,“不知抚台召见,有何训示?”

蔡国珍踱步到书案后坐下,端起青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语气不疾不徐:“振邦奉旨清查海防,雷厉风行,本抚深感钦佩。只是…”他话锋一转,放下茶盏,目光变得凝

重,“近日福州城内,物议颇多啊。”

他拿起案头几份抄录的“民情帖”,推到王振邦面前:

“有士绅联名上书,言锦衣卫缇骑横行街市,盘查商贾,滋扰民生,致使商路不畅,人心惶惶。”

“有生员在文庙前聚集,痛斥北镇抚司罗织罪名,构陷地方大员(暗指林有德),败坏朝廷在闽清誉!”

“更有甚者,”蔡国珍声音低沉了几分,“坊间己有流言,说振邦你…借查案之名,行敲诈勒索之实!目标便是福州富商巨贾!这‘永泰’商行,便是首当其冲!”

王振邦扫了一眼那些充满“义愤”的帖子,面无表情:“卑职奉旨办案,依律而行。所查之人,皆有通倭嫌疑。若行得正坐得首,何惧盘查?构陷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至于敲诈勒索…卑职项上人头,还想要多戴几年。”

“本抚自然信得过振邦的操守!”蔡国珍连忙道,脸上笑容不变,话语却绵里藏针,“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林都指挥使乃朝廷柱石,镇守海疆多年,劳苦功高。

若无铁证,仅凭一些风闻和台州逆贼的攀咬便大张旗鼓地查办,恐寒了将士之心,亦伤及朝廷体面!更会授倭寇以挑拨离间之机!”

他站起身,走到王振邦面前,语重心长:“振邦,查案固然要紧,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顾及地方稳定大局。

本抚之意,不如暂缓对都司衙门和‘永泰’商行的明查,转为暗访。待掌握确凿铁证,再行雷霆之举,岂不更稳妥?

也免得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落下口实,坏了陛下清查海防弊政的大计啊!”

一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表面是劝诫“稳妥”,实则是釜底抽薪!以“物议”、“大局”为名,行阻挠、拖延之实!王振邦几乎能嗅到这番话背后,林有德那若有若无的影子。

“抚台金玉良言,卑职谨记。”王振邦抱拳,声音听不出喜怒,“然旨意如山,卑职只知彻查通倭,以靖海疆。

凡有嫌疑,必一查到底!至于方式方法…卑职自有分寸。”他站起身,“若抚台无其他训示,卑职告退。”

蔡国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振邦执意如此,本抚也不好强拦。只是…还望三思而行,莫要操之过急,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来。” 话语间,己带上了隐隐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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