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吊起来打

跟弱水穹庐道的风声鹤唳不同,于都斤穹庐道显得格外平静。

一切都井然有序,每个人各司其职。

突厥本就以锻造出名,柔然缺铁矿,他们可不缺,毕竟有个财大气粗的盟友暗中支援。

狼山一处僻静之地,敲击声不绝于耳。

来自中原的工匠忙得大汗淋漓,赤红的铁块被反复弯折,火花四溅。

此地有重兵把守,外加半数突厥高手护卫四方,百里内的任何动静,皆难逃他们的感知。

中原工匠一开始听闻要前往草原,大多比较抗拒,但得知突厥两位王女居然是殿下的侧妃后,一改前态,一个个嘴角咧到耳后根,铆足了劲,想干出一番事业!

阿依努尔一回狼山,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

一身穿深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深深作揖道:“下官军器监少监丁宣,见过侧妃。”

旁边的突厥士卒眉头一皱,为了对王女的称呼,双方爆发的争吵不下数十次,但这帮中原人依旧死性不改!

阿依努尔微微颔首,“免礼,先生辛苦。”

丁宣直起身子,恭敬道:“分内之事,当不起先生之名。”

阿依努尔随意拿起一柄刚刚打磨好的弯刀,指尖轻轻拂过锋刃。

与中原相比,突厥的技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似乎比我们正常的沉了几分。”阿依努尔掂量着,语气平淡。

丁宣从容解释道:“侧妃明鉴,此刀确实比贵部旧制重约七两。”

“下官和匠工们仔细研判过,柔然铁器匮乏,兵刃追求迅疾,此为无奈之举。”

“突厥士卒,自幼弓马娴熟,臂力雄健,稍重之刀,更利于劈砍。”

“两军对阵,我刀能断其筋骨,破其防御,而敌之轻刃,难撼勇士之躯。此消彼长,乃克敌之道。”

阿依努尔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先生思虑周全,兵刃是勇士臂膀的延伸,合手的才是最好的。”

丁宣欲言又止,侧妃太客气了,若让置监知晓他被唤作“先生”,回去免不了要挨罚。

但又不能明说,着实难办!

阿依努尔移步至另一片区域,桌案上整齐摆放着正在组装的甲片。

工匠们聚精会神,将精铁札叶用皮绳编缀成形。

“甲胄进展如何?”阿依努尔问道。

丁宣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拱手道:“甲胄打造,工序极为繁杂。选料、热锻、冷锻、札片、穿孔、编缀、淬火,一环出错,前功尽弃。”

“此乃我军中精锐方能配发的‘山文铁札甲’,一副便需两名熟练匠人耗时月余。目前,我等竭尽所能,调动了随行匠户及学徒的全部心力…”

他压低了些嗓音,带着实事求是的凝重,“恕下官直言,为三十万大军全部换装,我等办不到,至多…能在战前赶制出五千副。”

“杯水车薪…”阿依努尔沉默片刻,“时间不等人。先生,可否简化工艺?即便是最次的铁甲,防护之力也远胜皮甲。”

丁宣沉吟道:“侧妃所言极是,简化之法很多,例如,减少甲片叠压层数,或用大型甲片替代这些细密札叶,甚至以铆接替换部分繁复编缀,皆可。”

“如此,效率能提升数倍,但代价是甲胄分量更沉,灵活性降低,尤其是面对柔然骑兵的强弓利箭,防护效果会大打折扣。”

丁宣抬起头,坦诚道:“若侧妃决意,下官立即绘制图样,督导匠人试制。”

阿依努尔凝视着炉火映照下泛着幽蓝寒光的甲片,心中了然。

五千副精良甲胄,若装备给最精锐的突厥士卒,便已是一把足够撕开敌阵的尖刀,贪多求全,反而可能会延误战机。

“不必了…”阿依努尔开口道:“就按最好的标准打造。突厥的儿郎,还不至于依赖铁甲才能取胜。”

“但先生必须确保,这五千副甲,每一副都是能救命的宝贝。”

丁宣肃穆道:“侧妃放心,若有意外,下官自裁谢罪!”

阿依努尔转身离去,在山谷口遇见了等候已久的妇人,“姨?”

妇人垂首道:“人来了。”

狼山核心草场的小毡房外,两位汉子相对而坐。

左侧达剌乖的咄苾不满道:“汗庭真是疯了,竟让我俩听从一个女娃娃的指令?”

右侧普速完的社仑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草原上的规矩,雄鹰展翅,公狼领头。女人嘛,再漂亮,也就是帐篷里的点缀。”

他们正是之前以马匹不足为由,拒绝出兵的两位首领。

咄苾啐出一根骨头,咧开一口大黄牙,讽刺道:“说来可笑,突厥实力雄壮,压得咱们喘不过气,可乌恩其那头老狼,却生不出儿子。”

“将来这偌大家业,难不成真要便宜中原的周风?”

社仑哈哈大笑,“咱们都在于都斤讨生活,送给咱俩岂不是更为妥当?”

咄苾阴恻恻道:“毕竟是邻居,咱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突厥败落,发发善心,一人一半?”

“不然等乌恩其一蹬腿,内部非得争个头破血流,皆是草原儿女,我俩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二人言行无忌,全然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中。

“阿依肯定不同意…”社仑托着下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中原西侧大军人数不少,如果咱们再配合配合?”

咄苾淫笑道:“就凭锻奴两位王女的相貌,若非有三十万将士撑腰,早就被更强大的部落掳去,成为别人榻上的玩物了,啧啧啧。”

社仑一副我懂的表情,“到时候你要姐姐还是妹妹?”

“当然是姐姐啊,够野!很符合我的喜好!”咄苾不假思索道。

社仑叹了口气,“那我只能选妹妹了,图雅,倒也不错。”

不知何时,阿依努尔已经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两位,嘴巴放干净点!”

咄苾浑然不惧,“老子连汗庭的命令都敢拒绝,轮得到你一头小母狼说三道四?”

社仑重重一拍大腿,“阳奉阴违谁不会?马匹不足,草场需要休养,理由多的是!又或者锻奴欲独自对抗中原大军?那下场还不是一样?”

阿依努尔忍无可忍,正要发作,却被一条温暖的胳膊环住了脖子。

“老爷们在家,交给我!”

咄苾冷笑道:“中原的小野种,你能做锻奴的主?”

沈舟懒得废话,招了招手,“姨,把他们吊起来打,我有点累,打到我睡醒为止。”

阿依努尔灿然一笑,把脑袋轻轻靠在男子的胸膛上。

咄苾和社仑异口同声道:“你敢?”

沈舟揽着阿依努尔往毡房内走去,“记得堵上嘴巴,太吵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