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谓我何名

第六十一章谓我何名

玄关中,黑蛟早已出渊。

愤怒无匹的它,昂首凝望着天幕上的那一丝剑意。

剑意细若游丝,缥缈难寻。

黑蛟根本无法锁定它的存在,这让它惊怒连连又满怀恐惧。

此剑不知用了多少把斩蛟剑做剑胚,而斩蛟剑本就是黑蛟的克星,也难怪它会又惊又怒。

玄关自成一方世界,因为剑意的介入天象也开始变化。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突然一道闪电劈向剑意,剑意灵动迅捷瞬间躲避。

继而,千万道闪电同时惊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吃惊,万万没想到玄关中的天雷会对剑意出手。

转而又明白过来,这方天地是我的。

黑蛟是我,天雷亦然是我。

见此我心中大喜,那黑蛟无法锁定剑意,但我却对它的行踪看得分明。

渊默雷声,神动天随。

不管剑意逃向何方,我只需神念一道,便有闪电降临。

剑意在玄关中亡命逃窜,可不管它逃向何方,闪电始终如影随形不给它片刻喘气之机。

渐渐的,剑意越来越弱,速度越来越慢。

眼看雷霆又至,剑意突然掉头冲向我神庭穴,它想逃离我的玄关。

可我这时又怎肯给它机会。

立刻调动全身真炁,化为一扇门户死死守住神庭。

剑意几次冲撞,都无法破开。

无奈之下倒转入海,瞬间沉入玄关之海中。

原本它是可以借助海水躲过天雷,可海底还藏着一条惊怒交加的黑蛟。

而黑蛟早已等待多时。

剑意刚入水,黑蛟便嘶吼着冲杀过去。

原本,剑意是黑蛟的克星,但五行生克金沉于水。

且剑意已经极度虚弱,根本不是黑蛟的对手,不得已剑意只能选择再次逃亡。

每当它要被黑蛟吞没时,便会突然跃出海面。

每次出海,便会引下一道雷霆。

如此循环往复,剑意越来越微弱,忍不住发出阵阵悲鸣。

晓得玄关中大局已定,我将神识收回。

外面神兵依然悬停在我眉间,只需刺出一寸便可要我身死道消。

可这一寸,它刺不出。

因为玄关中黑蛟已将剑意逼入绝境,只需一口就能将剑意吞入腹中。

据道门剑仙派记载,剑道共有四种境界。

剑形,剑意,剑气,剑灵。

此剑为神剑,天生自带剑灵,同时还带有先天本命剑意。

剑修得此剑,如虎添翼。

只需将自身真炁与剑意融合,别可斩出传说中的无形剑气。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四洲!

……

我能感知到剑灵的愤怒与不甘,它随时可以杀掉我,代价是失去本命剑意。

从此,沦为废铁。

没有剑意的剑,就好比没有灵魂的人。

庄子把没有灵魂的人比喻为鬼的一种,同样剑也会沦为鬼剑。

神剑渺渺,于无声处听惊雷。

它怎么甘心做鬼剑?

而且没了剑意,剑灵也会迷失本性,从此沦为他人的工具。

这是零和博弈,也是我天赐良机。

我从没想过我的玄关竟有如此神通,更或者杳杳冥冥中一切都已注定?

现在还不能大意,因为剑灵还未做出选择。

不过,结果已经注定。

历经七天七夜的锻打,更牺牲了不知多少把斩蛟剑的精华。

神兵出炉,尚未饮血,岂能饮恨?

时间仿佛陷入停滞,只有秋雨绵绵仿佛无休无止。

冥冥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神剑再次巨震铮然有声,宛若晨钟暮鼓震撼灵魂。

又似银瓶乍破,珠落玉盘。

神剑自鸣掷地有声,落在我耳畔却突然化为一道稚嫩的人声。

雌雄莫辨,柔中带刚。

“吾愿认君为主,君可善待于我?”剑灵突然开口说话。

“固所愿,弗敢违也。”我说道。

“何以为证?”

这一问,把我难住。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抬头望见石桥上的少女。

记起她念诵祭文的场景。

我略作沉吟,张嘴念道:“既出深谷,将适八荒,雷霆在鞘,蛟龙在旁,君子执之,即法即章,鬼神冥冥,自思自量。”

剑灵闻言沉默,一直沉默好久才重新开口。

“请君赐名。”

“汝本为神兵,自有其灵,余侥幸承剑圣欧冶子遗泽,愿继往圣以绝学,尊汝……”

“谓我何名?”

“此地本为龙渊,当以龙渊敬称。”

“善。”

得了名讳,龙渊倒转剑柄递到我手中。

我咬破中指,在剑身上连续滴下七滴精血,血瞬间隐没留下北斗星纹。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这北斗星纹,便是我与它所立的契约。

我不负剑,剑不负我。

做完这些,我将玄关中的剑意放出,让剑意重新回到剑身中。

剑灵隐没,神剑在握。

剑池湖中那成千上万道剑意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集体向我朝拜。

随后,竟集体向剑身涌来。

剑意无形无色,肉眼不可见,神念不可察,只能以先天灵觉感知其存在。

等剑意全部融为一体,龙渊剑瞬间变得无比沉重。

我要很努力,才能将它抓在手中。

结束了。

剑池湖重新归于平静,只有雨还在下。

没了神剑守护,石桥上的少女已经被雨水浇透,就像被雨打湿的秋荷。

我朝她走去。

“你刚才是在和它说话么?”少女茫然望着我问道。

“嗯。”我点点头。

“此剑真有灵了么?”少女又问道。

“众生皆有灵。”

少女没有再多问,把剑鞘递给我。

我将剑还入鞘中,顿觉剑身变得轻盈不少,但还是颇为沉重。

这时,老人也走了过来。

“公子并非剑修,剑意无法收放自如,所以才会觉得此剑不堪重负,不过这何尝不也是一种修行?”

“前辈所言极是,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我家世代在此铸剑,心中唯有剑,执剑而忘我,姓名早就忘记了。”

“那我该如何相称?”

“你戴着它时,自会念起我们祖孙,剑在人在何必再多问。”

说完,老人牵起少女的手往回走。

秋雨潇潇,细雨蒙蒙。

祖孙两人渐行渐远,到后来竟像是要消失于天地之间那般。

我不知怎么称呼他们,对着他们的背影一躬到底。

等祖孙两人消失不见,石桥对面就只剩下吴夬。

形如槁木,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