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要过上好日子

走出江湾,温妤晕倒在那场茫茫深雪中。

她一连高烧多日,昏昏沉沉,醒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梦里她又看到了米莉。

米莉还是五岁的模样,纤弱瘦削的,会自己照着镜子梳头发,会替妈妈洗衣服,会将钱攒下来给妈妈买药膏擦手。

冬天,米莉看着街上的小孩子被妈妈牵着手带去买草莓,红彤彤的草莓,又香又甜,她对着草莓流口水。

那个冬天,她在水果店前驻足无数次,终于在垃圾桶里捡到老板丢出来的烂草莓,但味道不如她想象中的香甜。

两岁时吃草莓,是爸爸亲手洗了,摘去草莓叶子喂给她的,那时候的爸爸好温柔,是少见的温柔,因为爸爸,连带着草莓都好吃了许多。

温妤被困在梦境里,她看着五岁的米莉拎着一筐草莓站在对面,她叫着米莉的名字,扑过去将她抱紧怀里。

在梦里的失而复得让她忍不住流泪,她摸着米莉的小脸,米莉扬起笑,“妈妈笨,怎么连米莉都不认识了?”

“是,是妈妈笨。”她哭着笑着,“妈妈差点就把宝贝儿弄丢了。”

“妈妈不哭。”

米莉用小手替温妤擦去泪,手却是冰冰凉凉的,“妈妈,米莉要回家了。”

梦境不再美好了,筐子里的草莓腐烂,米莉的模样变得朦胧,温妤紧紧抓住她的手,泣不成声,“不要走,米莉,不要丢下妈妈。”

米莉还是走了。

无论温妤怎么去追赶,都再也找不到米莉。

那是她的女儿。

那是直到死都没有等到她的女儿。

年后。

温妤因这场病元气大伤,不断用中药吊着口气,高烧反复,一做梦便哭,一哭便急速地消瘦下去。

一次缪蓝来看望。

温妤正在昏迷中,泪却不断从紧闭的眼角流淌而出,仿佛正经历着极度悲惨的梦境,不知怎么,竟然牵动着缪蓝跟着落了泪。

那之后沈政年便不许她去看望温妤了。

这阵子华京太乱,外面风声鹤唳,周霁川被撤职查办后欠下巨额债务,变卖房产也填不了巨大的窟窿。

没有被捕,但却生不如死。

他刚斗倒三叔后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挨个上门清算总账,过不了多久,江湾也会被查封拍卖。

到时候的周霁川,才是真正的丧家之犬。

事发以来,沈政年没敢去看望过周霁川,他背叛在先,无颜面对,能做的只有暗中警告那些人不要做得太过分。

可没多久,周思禾又上门和周霁川发生口角,这次还动了手,周霁川当晚进了医院,具体受了多严重的伤没人知道,第二天江湾被查封,他去了哪里,便没有人知晓。

趁着年后松懈,霍翩翩从禾州跑了过来,她被关起来一个多月,这些日子里没有一天不在担心周霁川。

绝过食,逃跑过,都无济于事。

家里愿意放她出来,无非是因为周霁川已经穷途末路。

多方打听,霍翩翩才找到周霁川。

他一无所有,身上穿得不再是量身订制的昂贵大衣,抽的烟变成了便利店里最便宜的那种,手上布满伤痕,划伤烧伤,数不胜数。

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被创可贴包住,指甲掀翻了一大块,露着血红色的肉,不包起来,会太过血腥。

“霁川哥哥——”

霍翩翩埋着哭腔的声音高昂,她站在车旁叫着周霁川的名字,心尖抽疼,声音传了过去,周霁川却毫无反应。

“霁川……”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周霁川侧过脸,看到了霍翩翩,自己这个样子,他是不想遇到任何熟人的,但翩翩不一样。

他笑着等着她走过来。

“翩翩。”

因为抽了太多烟,声音也变了,又干又哑。

霍翩翩的眼泪猛地砸下,怎么都收不住,她抬手,指尖还在颤抖,瞳孔里震惊太过,导致泪水都收了收。

周霁川抓住她的手,那是在霍家保养过的一双手,皮肤柔软细腻,不该碰到他。

“没关系,不要哭。”

怎么会没关系?

他的左耳延伸到鬓角,是一道深深的疤痕,褐色的,像是一道裂痕,打碎了周霁川的体面。

在疤痕之下的痛,是刀尖生生扎入左耳中毁灭性的打击。

“怎么会,为什么?”

她知道这段时间出了事哥哥才会将她关起来,却不知道这么严重,如果早知道,她不要这条命,也不会让周霁川落到这步田地。

“是季温妤是不是?”

霍翩翩不哭了。

小时候她被欺负,都是周霁川护着她,也该换她护着他了,“我去找她,就算跟她同归于尽,我也要找到她,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不要去。”

周霁川拉住霍翩翩,他的手很凉,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夹克,人也消瘦了很多,目光是释然的决绝,“不要去翩翩,回禾州吧,你还是霍家大小姐,不要跟我这种人扯上关系。”

“是我没用,没能履行承诺,把你接到身边。”

“哥哥。”

霍翩翩泪如泉涌,靠在他心窝里哭,“哥哥,你回霍家吧,我们告诉他们真相好不好,为什么你跟妈妈那么狠心要把我送过去,那里不是我的家,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只要我们在一起。”

“说什么傻话呢?”

变成了这个样子,周霁川心里还是剩了一片柔软留给霍翩翩,“你是霍家大小姐,永远都是,这种话,不要再让其他人听到。”

“不是的,我不是……”

“你是。”

周霁川轻摸她的发顶,拥抱中充满悲伤基调,“翩翩,我们两个,起码要有一个过上好日子,如果可以,我宁愿那个人是你。”

夜里三点。

沈政年被一通电话惊醒。

一旁的缪蓝也跟着醒来,她抬手擦沈政年额头的冷汗,“怎么,做噩梦了?”

“应该是。”

沈政年坐起来,从那场梦中回神,接起电话,话筒那边却是比梦境更惊心的现实。

“怎么了?”缪蓝望着他。

沈政年垂下手,眉心一蹙,面露不忍的悲痛,“是我错了,霁川真心待我,我该给他留一条活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