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迟早会带她走
启程前温妤还是决定去见缪蓝一面。
在门外等了半个钟头,保姆才从里面出来,仍是一脸愧色,“抱歉季小姐,太太要我转告您,她还是不太想见人,不过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让您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见不到缪蓝。
温妤坐立难安,“政年哥呢,他有没有好好陪缪蓝姐?”
提到这个,保姆欲言又止,“季小姐,不瞒您说,从太太小产以后她也不见先生了,开始先生天天哄太太,什么好吃好用的都买来送给太太,但后来……”
“后来怎么了?”
“好像是有天晚上两人吵了一架,我赶去的时候先生对太太动了手。”
“什么?”
这是温妤诧异又震惊。
沈政年那么爱缪蓝,怎么可能对她动手。
“是真的,还是我拿了鸡蛋给太太消肿。”
坐在车上。
温妤掐着自己的手指,掐红了,也快掐破皮了,向臣侧了下眸,“小姐,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在沈家保护缪蓝小姐的时候,沈先生对她很好。”
“去华誉,我要见沈政年。”
车驶离第一个路口,在十字路口中央,温妤瞥见一抹清瘦高大的身影,背影太像那个人了,“向臣,停车!”
踩下刹车。
温妤下车快步跑过去,朝着背影提高音量高喊:“陈聿!”
听到声音,那人果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就是这张脸,这个人,看到他,温妤便立刻明白了缪蓝怎么会跟沈政年闹到这步田地,如果往更严重一点的方面猜想。
缪蓝小产,或许也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温妤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怨气浓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出国了吗?”
陈聿有着一双丹凤眼,是寡冷却多情的面相,他从小在缪家长大,跟周霁川前后被领养,甚至是一个孤儿院出来,关系一直很好。
儿时除了温妤,便只有陈聿向他伸出过援手了。
“我不能在这里吗?”陈聿微扣下巴,目光阴影围裹住温妤,像是审判一样,“倒是你,季小姐,听说霁川死了,你怎么没去殉情,你小时候不是常说要跟霁川同年同月死吗?”
看来他这是要替周霁川伸冤了,但这不是温妤关心的。
“缪蓝姐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系,你害惨了她你知道吗?”
“我有没有害缪蓝用不着你来管,你害了霁川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陈聿抽着烟,连抽烟的姿态都跟周霁川相似,两人算是一起长大,后来缪家出事,他才出了国躲祸。
这次回来,一为霁川,二为缪蓝。
“缪蓝我迟早会带她走,用不着你假惺惺。”
陈聿轻弹烟丝,眼神一暗,语调仿佛虔诚的诅咒,“季小姐,不知道这一年以来,霁川的鬼魂有没有来找你索过命?”
*
去往香山的飞机上。
温妤被反复的噩梦惊醒,梦里的周霁川又活了过来,黎家被他整垮,黎靖言又踏上了赌徒的路,周氏和万星,也都被他毁了。
整个华京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阴霾中,如同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香山。
细雨连绵,玻璃窗上的雨珠密布,空气中蒙着经久不散的雾。
窗前的人合上深灰色窗帘,将雨雾光隔绝在外,打开一盏暖色调的壁灯,借着微光,他吃下一粒粒配好的药物。
这一年以来,三百六十五天,日复一日。
药是苦的。
苦涩蔓延到胃里,又到心里,放下药瓶的手在颤,紧抓着床头柜尖锐的角才平复下来,锐利的痛感让周霁川耳根又刺痛起来,一年前被刀尖钻入耳孔的痛复发,折磨着心灵和回忆。
忍耐和坚持是存活下来必要的心理素质,疼痛早已成为家常便饭时,便塑成了免疫体系。
房门被推开。
老管家半探进身子,“霁川,该用晚餐了,老先生在等你。”
听着雨声下楼,走进餐厅。
长长的餐桌中央放置着棕色烛台,蜡烛正在融化,火光是晚餐的点缀,老人的面孔在摇曳的烛火里模糊了几分。
记忆回溯到离开华京的前一晚。
周霁川左耳失聪,尖锐的疼在耳蜗中蔓延,他拿上身上仅有的钱去药店买止痛药,路上还是遇到了叔公派来的人。
那些人,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
他被绑起来,丢入湍急的河流中,口鼻被淹,窒息感蔓延到每个器官中,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死亡成了唯一可以等待的事情。
闭上眼睛。
他看到了很多东西。
是小时候的自己和温妤,还有翩翩。
这两个女人,几乎占据了他的一生。
他死了,翩翩会哭。
温妤不会。
一生的挣扎磨砺,换来一个横死的下场,不甘不服。
可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天堂或地狱,而是有温度的房间和陌生的脸,那时白老先生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瞳孔里,饱含关爱。
“不知道今晚的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一年了。
对待周霁川,他们还是要小心翼翼的。
周霁川将面前的食物送入口腔,麻木地咀嚼,敛眸道:“多谢招待。”
“霁川,我知道你还不肯跟我们亲近,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宽慰过后,白老先生不忘关心周霁川的真正诉求,“我已经派人去接你翩翩妹妹了,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来这里看你。”
周霁川的沉默如一座山,重重压在空气里。
“还有华京,我派人过去了。”
提起那个地方,周霁川黑如深潭的眸才有了些许波澜,白老先生抓到这点,忙补充道:“你想要他们怎么样,尽管开口就是。”
整个香山都在白家的权利笼罩之下,要对付华京那几个人,就如同对待小白鼠,要慢慢折磨,还是一击毙命,全凭周霁川的喜好。
周霁川将筷子缓缓合并放下,面无表情,冷了半晌后才道:“他们还不知道我活着。”
“……你的意思是?”
周霁川笑了,这是他一年来第一次笑,“我要他们好好活着,然后见证挚爱和亲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