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终局裂痕
1948年的血色墨水并非液体,那是一种冰冷、粘稠、宛如实质的意识洪流。
当它从炸裂的穹顶倾泻而下,我没有感到丝毫湿润,只有一种灵魂被无数根冰冷探针刺穿的痛楚——刺入骨髓的寒意顺着神经蔓延,耳膜深处响起细微而密集的“滋滋”声,像是数据在啃噬我的脑组织。
我的视野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播放着不属于我的,却又与我血脉相连的恐怖记忆。
无菌的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躺在金属床上的孩子。
他们的眼神空洞,手臂上插着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导管,电流在皮肤下微微跳动,发出低频的嗡鸣。
我看到了一个瘦弱的男孩,他的背脊因为恐惧而弓起,墙角的墙灰簌簌落下,混入他指甲的缝隙——那粗糙的颗粒感至今仍残留在指尖,带着陈年尘土的苦涩气息。
那张脸,是我童年时模糊的轮廓。
在他旁边的实验台上,一个女孩正死死咬着嘴唇,左肩上一个尚未成型的家族纹章正在被灼热的仪器烙印,皮肉焦糊的气味刺鼻地弥漫开来;她的虹膜在强光下裂开一道细微的痕——那分明是年幼的林疏桐。
我甚至能听见她牙齿咬破唇瓣时那一声压抑的闷响,尝到空气中飘来的铁锈味。
我们的共同实验记录,并非写在纸上,而是被这血色的数据潮汐直接灌入脑海。
“样本A,沈墨,墙灰成分呈正向反应,记忆植入稳定性百分之七十三……”
“样本b,林疏桐,家族纹章与声纹干扰频率同步性良好,但出现排异性虹膜撕裂……”
冰冷的电子音在我脑中回响,与林疏桐母亲那句“……活下去……用一切代价……”的遗言扭曲、缠绕,形成一首令人作呕的安魂曲。
整个审判庭都在这首曲子中震颤,墙壁上的数据流不再是泛蓝,而是彻底转为不祥的猩红,像沸腾的血液在金属血管中奔涌。
抵在我声带上的手术刀冰冷依旧,但我能感到握着它的手在微微颤抖——那细微的震感透过金属传入我的喉骨,如同心跳失序的节拍。
林疏桐的脸庞惨白如纸,那双裂开一道缝隙的眼睛里,同样翻涌着被强行注入的,属于我们两人的童年噩梦。
她撒入基因链核心的彩虹糖,我童年墙角的墙灰,陈警监的警徽,我解剖刀的锈迹——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物件,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编织我们命运的丝线,而线的另一端,始终攥在那只从地底裂缝中伸出的手里。
林家祖辈的残余意识已经完全爬出了地面。
他并非一个实体,更像是一个由数据流和闪烁电光拼凑而成的人形轮廓。
他那身标志性的白大褂,每一寸都在流淌着永生程序的原始代码,那些字符像饥饿的寄生虫,争先恐后地想钻进我和林疏桐的身体,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静电舔舐皮肤。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螺旋纹路构成的漩涡,那漩涡的走向,与林疏桐左肩的家族纹章,与我胸口的旧疤痕,隐隐形成某种共鸣——每一次旋转都让我的旧伤隐隐发烫,仿佛有电流在皮下穿行。
“完美的闭环……七十年的等待……”那个人形轮廓发出的声音,并非来自声带,而是整个空间的共振。
它像是无数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甚至夹杂着我和林疏桐童年时的哭喊——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撞击耳膜,震得牙齿发酸。
“你们不是解密者,你们是容器。是承载林家新秩序,承载我——永生的最终容器。”
他向我们伸出手,那只手在半空中分解成无数代码,又瞬间重组成一只巨大的、透明的利爪,抓向我们头顶那已经融合在一起的血脉契约与永生程序。
那团血色的光球,就是我们的“心脏”,一旦被他触碰到,我们的人格、意识、记忆,都会被彻底抹除,沦为他永生不死的躯壳。
“要终止契约……必须用……你胸口的……旧疤痕组织……”林疏桐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覆盖……虹膜裂痕的……声纹干扰密码!”
她的话不再是威胁,而是一种绝望的请求,一个疯狂的计划。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左肩的家族纹章是系统的“根”,她右眼的虹膜裂痕是系统的“锁”,而我胸口那道童年留下的旧伤疤,因为曾被实验仪器的能量灼烧,其组织样本的分子结构,恰好是破解这把锁的唯一“物理密钥”。
用我的伤疤去覆盖她的眼睛,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用一个“错误”的数据,去污染整个系统!
让这个完美的闭环,出现一道无法修复的致命缺陷。
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方案。
强行干扰声纹密码,会导致系统过载,其能量反噬足以将我们两人瞬间气化。
但这是唯一的选择——要么被抹除意识成为行尸走肉,要么在保有自我的瞬间化为灰烬。
“来不及了……”我低吼道,祖辈的利爪已经近在咫尺,我们之间还隔着几步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完成如此精密的操作。
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m·L猛地咳出一大口混杂着警徽碎屑的血。
她那只透明的右手艰难地抬起,指向审判庭左侧的一面墙壁。
“终极熔炉的……散热……端口……”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锈迹……是时间戳……也是……紧急……停机……指令……”
她的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化作一堆溃散的蓝色数据流,彻底消失了。
散热端口!紧急停机指令!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永生程序是一个庞大的系统,终极熔炉是它的核心,而任何核心都需要散热!
为了维持七十年的运转,这个“审判庭”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服务器。
墙壁、地板,都是它的组件。
陈警监警徽的锈迹是时间戳密码,那么,这满墙的锈迹,就是一部记录了七十年所有操作的日志!
只要找到正确的端口,输入正确的“密码”,或许……或许可以造成系统层面的宕机!
哪怕只有零点一秒,也足够了!
祖辈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下,时间仿佛被凝固。林疏桐
“沈墨!”她声嘶力竭地喊道,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喊我的名字,不带任何算计和仇恨,只有纯粹的、孤注一掷的托付。
“去!”
我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身体重重撞向那面冰冷、斑驳的墙壁。
那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每一道裂缝里都淤积着厚厚的、暗红色的铁锈,仿佛是这栋建筑干涸的血管。
血色墨水般的数据流正沿着这些裂缝疯狂奔涌,像是为最终的仪式输送着养料,发出低沉的“汩汩”声,如同血液在静脉中流动。
祖辈的意识显然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利爪调转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朝我袭来。
我没有时间去寻找m·L所说的那个精确的“端口”,也没有时间去破译复杂的“时间戳密码”。
我只有一个信念——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将这个系统的硬件彻底破坏掉!
我的目光锁定在墙壁上一道最深、最宽的裂缝上,那里的数据流最为湍急,锈迹的颜色也最为深沉,几乎变成了黑色。
在那锈迹的最深处,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张痛苦的孩童面孔,听到了七十年来所有冤魂的哀嚎——那声音从墙体内部渗出,带着金属锈蚀的呻吟与低语。
就是那里!系统的动脉!
在祖辈的利爪触及我后背的前一刹那,我将全身的力量汇聚于右手,五指并拢成锥,用尽我此生最大的力气,狠狠地刺向了那道墙壁的裂缝。
我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表层的墙皮,瞬间陷入了那片冰冷、粗粝、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锈迹层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不是沙石,也不是金属,而是一种仿佛活物般的、正在蠕动和呼吸的诡异物质——它黏附在我的皮肤上,微微搏动,像某种沉睡的神经末梢被惊醒。